听完他的哭诉,李二也是火冒三丈。
这个庆修!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朕才刚放他出京,他就给朕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他正要发作,就看到庆修慢悠悠的从殿外走了进来。
“臣,庆修,参见陛下。”
“哼!”李二冷哼一声,“庆修!你可知罪?!”
“臣不知。”庆修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你还敢说不知?!”李二猛地一拍龙椅,“户部侍郎崔珏,是不是你打的?!”
“回陛下,不是我打的。”庆修摇了摇头。
“那是谁打的?”
“是他自己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下去的。”庆修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
“噗!”
崔珏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你胡说!分明是你那恶奴,将我扔下去的!”
“哦?你有证据吗?”庆修斜了他一眼。
“当时在场的百姓,都可以作证!”崔珏急道。
“是吗?”庆修笑了笑,“那你去把他们找来啊。我倒要看看,有谁敢在我庆修面前,说半个不字。”
嚣张!
赤裸裸的嚣张!
崔珏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庆修说的是事实。
以庆修在民间的威望,和那“活阎王”的名声,确实没有哪个老百姓,敢出来指证他。
也怪自己刚上任,属实飘了,招惹了这么一个狠角色。
“庆修!你不要在这里狡辩!”李二怒道,“就算没人作证,你公然在官道上行凶,也是事实!”
“陛下,臣没有行凶。”庆修一脸委屈,“臣只是在替天行道,疏通官道而已。”
“那崔珏,为了一己私欲,吟诗作画,便将官道封锁,致使百千百姓无法通行。此等行径,与拦路抢劫的强盗何异?”
“臣身为大唐国公,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为民除害。臣教训一下这等恶徒,何错之有?”
庆修的一番话,说的李二哑口无言。
他发现,自己好像又被这小子给绕进去了。
好像……他做的也没错?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尴尬。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是魏征。
他从殿外走了进来,脸色同样不好看。
李二一看到他,头就更疼了。
这俩祖宗,怎么又凑到一块儿去了?
“魏爱卿,你……你怎么也来了?”
“回陛下。”魏征躬身道,“老臣今日,亲眼目睹了庆国公疏通官道的全过程。”
崔珏闻言,面色一喜。
太好了!有魏征这个铁面无私的谏议大夫作证,看你庆修还如何狡辩!
然而,魏征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老臣以为,庆国公此举,虽有不妥,但其心可嘉!”
“崔珏身为官宦子弟,不思为国分忧,却仗势欺人,封锁官道,实属可恶!庆国公出手教训,乃是为民除害之举!理应嘉奖,而非惩处!”
什么?!
崔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连李二,都一脸错愕地看着魏征。
这老顽固,今天吃错药了?
他不是最看不惯庆修的吗?怎么今天,反倒帮他说起话来了?
只有庆修,看着魏征,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知道,这老头,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心里那杆秤,还是正的。
“至于庆国公行事略显粗暴……”魏征顿了顿,话锋一转,“老臣以为,那也是因为他年轻气盛,心系百姓。所谓爱之深,责之切。此乃真性情,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噗通!”
崔珏再也撑不住了,直接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完了。
连魏征都帮庆修说话了,他还有什么翻盘的希望?
李二看着下面这一唱一和的两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有种预感,自己好像被这俩人给联手耍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
他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
“崔珏目无百姓,罚俸一年!”
“庆修……”李二看着庆修,咬了咬牙,“你……你给朕走!”
“臣,遵旨。”庆修强忍着笑意,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走到大殿门口,他还特意回头,对魏征眨了眨眼,递过去一个“你很上道”的眼神。
魏征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懒得理他。
庆修哈哈一笑,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等他走后,李二才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走到魏征面前。
“魏爱卿,你今天,可是让朕大开眼界啊。”他的语气,充满了玩味。
魏征老脸一红,躬身道:“陛下,老臣只是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李二笑了,“朕看你,是快被那小子给带坏了。”
“你等着吧,早晚有一天,你得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呢。”
李二说完,也不再理他,背着手走进了后殿。
只留下魏征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大殿里,看着庆修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
另一边,庆修刚回到驿站,苏小纯她们就围了上来。
“夫君,怎么样?陛下没为难你吧?”
苏小纯紧张的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的看,生怕他少了一根汗毛。
“没事,能有什么事。”庆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一脸轻松的说,“就那姓崔的小子,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爹爹,那个坏蛋被抓起来了吗?”庆如鸢从苏小纯背后钻出个小脑袋,好奇的问。
“罚俸一年。”庆修刮了下女儿的小鼻子。
“才罚俸一年啊?”庆如鸢撅起了小嘴,“他那么坏,把路都堵了,就罚这么点钱?”
庆修听了哈哈大笑:“我们家如鸢都知道赏罚分明了?放心吧,这一年的俸禄,对他那种人来说,跟要了他的命也差不多。更重要的是,他这个户部侍郎,算是当到头了。”
一个小小的侍郎,上任第一天就因为这种破事被皇帝当众训斥,以后在官场上还怎么混?
就算李二不罢他的官,他也得灰溜溜的辞官回家。
这就是官场的规矩,有时候,面子比命还重要。
“那……那个魏征老爷爷呢?”苏小纯还是有点不放心。
她总觉得那个板着脸的老头,看自家夫君的眼神不对劲,像是随时都要扑上来咬一口。
“他?”庆修的笑容有点玩味,“他啊,现在估计比我还头疼呢。”
魏征今天帮他说了话,虽然是出于本心,但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公然站队。
那些原本就看不惯庆修的守旧派文臣,现在肯定把魏征也当成了一丘之貉。
可想而知,等回到长安,魏征要面对的,将是同僚们的口诛笔伐。
这老头,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想到这里,庆修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
让你个老顽固非要跟着我,现在知道麻烦了吧?活该!
第二天一大早,庆修一行人便乘坐火车,离开洛阳,直奔淮安去了。
魏征果然没再像昨天那样死皮赖脸的跟着,估计是回长安处理他那一摊子烂事去了。
没了这个移动的压力怪,马车里的气氛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
庆如鸢像只快活的小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苏小纯跟上官婉儿则在一旁微笑的听着,时不时插上一两句话。
庆修靠在软垫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心里琢磨着接下来的事情。
盐铁改革的试点工作,必须尽快推行下去。
扬州跟淮安这两个地方,被他之前整顿过,官场还算清明,是推行新政最好的地方。
而且,有李泰这个未来的储君,以钦差的身份亲自去坐镇,估计那些地方上的牛鬼蛇神,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跳出来捣乱。
自己这次过去,主要是为了把控大方向,顺便看看李泰这小子,到底有没有长进。
火车一路飞驰,不过两天时间,便抵达了淮安。
刚下火车,庆修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焦急的在站台上张望着。
是李泰。
这小子,竟然亲自来接站了。
“老师!”李泰看到庆修,眼睛都亮了,连忙快步迎了上来。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官员,估计是淮安本地的官吏。
“不是让你微服私访吗?搞这么大阵仗干什么?”庆修眉头一皱。
“老师,您误会了。”李泰连忙解释,“学生是听闻您今日抵达,特意来此恭候的。这几位大人,都是淮安府的同僚,也是来迎接老师的。”
那几个官员也连忙上前行礼,一个个脸上都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行了行了,都免礼吧。”庆修摆了摆手,他最不耐烦应付这些繁文缛节。
他看了一眼李泰,发现这小子比上次见面时,沉稳了不少,眉宇间也多了一丝上位者的威严。
看来,这段时间的闭门思过,对他来说,也并非全是坏事。
“走吧,先去驿站。”庆修说道。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火车站,前往淮安最好的驿站。
房间里,等那些官员都退下后,李泰才迫不及待的开口问:“老师,您……您这次来淮安,真的为了盐铁新政的事?”
“不然呢?你以为我真是来游山玩水的?”庆修白了他一眼,自顾自的倒了杯茶。
李泰嘿嘿一笑,搓着手道:“老师,学生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扬州跟淮安两地的商人,全都召集了起来。并且,已经将新政的内容,跟他们详细说明了。”
“哦?他们什么反应?”庆修呷了口茶,来了兴致。
“反应嘛……”李泰的表情有点古怪,“自然是……不太好。”
“怎么个不好法?”
“大部分人都觉得,这盐铁生意,自古以来都是官府说了算。现在突然要让他们这些商人来做,他们心里没底。生怕这是朝廷的什么圈套,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他们这些年的家底都给掏空了。”
庆修闻言,一点也不意外。
商人的本性,就是趋利避害。
让他们去干一件前所未有,而且风险极大的事情,他们自然会犹豫会退缩。
“不过,也有少数几个胆子大的,愿意跟着咱们干。”李泰补充道,“学生已经将庆丰商会的牌子,给了他们。并且承诺,只要他们按照规矩来,朝廷不仅不会为难他们,还会给他们提供各种便利。”
“嗯,做的不错。”庆修点了点头。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恩威并施,这才是驭下之道。
看来,李泰这小子,确实是长进了不少。
“但是,老师。”李泰话锋一转,担忧道。
“光靠这几家,恐怕难以打开局面。江南估计还有不少偷摸倒卖精盐的商人,一个个都跟老狐狸似的,不见兔子不撒鹰。他们要是联合起来抵制新政,咱们恐怕会很被动。”
“抵制?”庆修冷笑一声,“他们也配?”
“老师,您的意思是……”
“他们不愿干,有的是人愿意干。”庆修放下茶杯,眼里寒光一闪,“你以为,我之前为什么要搞那个什么丝绸商会?”
李泰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
“老师!我明白了!”
他激动的一拍大腿,“您是想……您是想用那些丝绸商人,来对付这些商人?!”
庆修之前在淮安整顿丝绸生意,将原本被薛万彻垄断的市场,分给了十几个中小商人。
那些商人,对庆修可以说是感恩戴德,言听计从。
现在,让他们转行来做盐铁生意,他们必然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丝绸生意能赚多少钱?盐铁生意又能赚多少钱?这笔账,他们自己会算。”庆修淡淡道。
“而且,有了他们这群鲶鱼搅局,你觉得,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大商人,他们还能坐得住吗?”
李泰听得是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高!实在是高!
老师这一招,简直就是釜底抽薪,一石二鸟!
他这么一搞,不光解决了新政的阻力,还顺手分化了江南的商贾势力,让他们自己斗自己,再也拧不成一股绳来对抗朝廷!!
“老师,我……我好像有点悟了。”李泰看着庆修,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他以前总觉得,治理国家,靠的是仁义道德,是王道教化。
但现在,他才明白。
真正的帝王之术,是权谋,是制衡,是让所有人都为你所用,却又无法威胁到你。
看他那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庆修满意的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也。
这小子,总算是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