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此事还牵扯到谢瑾瑶,李恒眸色愈发沉郁。
不过,这些都是家事,理应回家处理。
他沉声道,“胡闹,都给我住手。”
萧氏见到他,就似看到救星,哭道,“相爷救我,姐姐要打死我,非说我卖了漱玉,妾身冤枉啊。”
“冤不冤你心里有数。”
沈夫人压着她动也不动,“相爷来的正好,我正好问问相爷,她将相府嫡小姐卖给傻子做童养媳的事,相爷知不知道?”
听了这话,李恒下意识扫了眼周边,竟没发现李承河和赫连卿他们的身影。
心中诧异,他们竟不在这里。
是没到,还是有别的事耽搁了,若他们到了,必定会护着沈氏的。
李承河是孝子,只不过是沈氏一人的孝子。
他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找李承河他们,而后看向沈氏。
“漱玉是被刁奴所害,人已经去世几十年,我知你心里痛苦,始终放不下,我想起来心里也是揪心的疼。
可你这样闹下去,漱玉也不得安息,麦秋,放了萧氏,我陪你去漱玉坟前看看她。”
李恒来的路上就猜沈氏应是知道了些真相,但不知道此事有他参与。
否则,今日沈氏闹的就不是萧氏,而是他了。
刚刚听了沈氏的问话,他心里猜想更笃定几分,便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唤着沈夫人的闺名,只管做个疼爱子女,包容妻子的好父亲好丈夫。
沈夫人本就厌烦他的虚伪,眼下要同他翻脸,怎还会吃他这套。
“还请相爷直言告诉我,漱玉被萧氏卖给傻子做童养媳一事,相爷究竟知不知情?
我知相爷素来疼萧氏,但我这话是替漱玉问的,她可是相爷唯一的女儿,不弄明白,我死后无颜见女儿。”
“漱玉被卖这种胡话,你究竟从哪里听来的?”
李恒欲亲自上前拉沈氏。
沈夫人避开,想也不想胡诌道,“我的人听到明月和萧氏的对话,明月一个不知哪里来的表姑娘,就是用这个秘密威胁萧氏,入的相国府,否则,萧氏怎会容她……”
“胡言乱语。”
李恒眉心突突。
谢瑾瑶怎么入的相府,他自是清楚,只他没想到谢瑾瑶和萧氏两个蠢东西竟这么大意,叫沈氏窃听了去。
他没有怀疑沈氏的话,家中两个夫人斗了几十年,往彼此屋里安插眼线也属正常之事。
但他不能让沈氏说更多,他担心他和谢瑾瑶生子的事,沈氏也知道。
害怕她无遮无拦喊出来,李恒忙打断她的话。
“慈善堂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大家还等着昭宁郡主给个说法,自家人的误会,回家去说开,莫要打搅了郡主。”
叶桢看了半天热闹,幽幽道,“不打搅,相爷家的事也人命关天,本郡主可以借场地给你们。”
笑话,李恒用无辜性命算计她,她请沈夫人过来唱戏,李恒的脸还没被按在地上踩呢,就想回去,做梦!
得了叶桢提醒,沈夫人配合道,“李恒,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当年女儿出事,你就在家里,你在包庇萧氏是不是?”
李恒用女儿谋算定远王府兵权的事,暂不能暴露,她便能先追究李恒包庇之罪。
不等李恒说话,她又快速道,“你别说你不知道,女儿在你眼皮子底下被卖,你都不知道,若你真这样无能,又是怎么坐上的相国之位?”
“住口。”
李恒接受不了沈氏骂他,好相公人设再难维持,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
“本相说过,有什么事回家去说,休得在外装疯卖傻的胡闹,来人,将夫人带回去。”
“爷看谁敢!”
赫连卿坐在一高大男子的左肩,他们身后跟着不少身穿劲装的男子。
劲装男子随着赫连卿话落,迅速将沈夫人和萧氏团团围住,让相国府的奴才不得靠近。
李恒眸色变了变。
这些人都是赫连卿的随从,尤其扛着赫连卿的那个高于常人的男子叫卿奴,是定远王专门为赫连卿栽培的大力士。
连名字都是跟着赫连卿的名字取的,一听就知道归属权归谁。
这些人原本被他的人引到了别处,太子将赫连卿看的紧,他才让人将卿奴他们引来京城。
为的是赫连卿自己的人来了,太子就不便日日将人带进宫,他才有机会接近赫连卿。
可没想到,会是今日这番场景,且看赫连卿的反应,只怕他已经被李承河他们蛊惑了。
忙道,“赫连公子,我家夫人对亡女念念不忘,多年来忧思成疾,得了癔症,免她伤人,也怕她自伤,我得带她回家及时医治。”
沈氏怎舍得让外孙和老狐狸斗法,开口就是大骂,“李恒,你个鳖孙,你才得了癔症。
你就是不敢承认自己宠妾灭妻,包庇妾室谋害嫡女,才给老娘扣上疯癫罪名。
老娘遇上你这么个人面兽心,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连带着我的孩子们跟着遭殃。
想当初你李家穷的读不起书,是老娘抛头露脸跟着人学杀猪供你读书,是老娘用杀猪赚的钱,给你父母养老送终。
结果你来了京城,为攀高枝要娶萧氏这个毒妇,这些老娘都忍了,可漱玉是你的亲生女儿。
虎毒尚不食子,你明知萧氏将她卖给傻子,你却冷眼旁观,还瞒了我这么多年。
若不是我漱玉命大,得好心人相救,颠沛流离去了边城,又得定远王青睐,嫁进了定远王府,我都不敢想,她要经受怎样的磨难。”
这些话憋在沈夫人心里许久了,今日一口气骂出来,她眼泪都出来了。
她说,“李恒,你这等刻薄寡恩,对妻不仁,对子不慈的畜生,我要同你和离!”
李恒体面了大半辈子,最是要脸面,现在却被沈氏当众掀了老底,气的眼里全是杀意。
“够了,沈氏,你往日在府中发疯,顾念孩子们名声,我不与你计较,但你今日过分了!”
他在用李承河父子威胁沈夫人。
跟着赫连卿一同过来的李承河,眼底涌起失望。
刚刚母亲告知了他真相,说实话,他是有些不信的。
可他敬重母亲,所以母亲让他去忠勇侯府接人,再隐在附近,待父亲对她动手时再出来,他听了。
看到父母翻脸这一幕,看到父亲的反应,他信了。
“父亲,母亲没有癔症,她只是心疼妹妹,儿子可以不要名声,儿子也想知道,妹妹的事,父亲究竟知不知道?”
“爷也想知道。”
赫连卿跟着开口,她指了指地上被压的开不了口的萧氏,“你那个妾室害我阿娘时,你知不知道。”
萧氏,“……”
我不是妾室,我是平妻!
李恒眉心微拢,这就认上亲了。
“若我家漱玉真能给我留下外孙,我自是高兴,可赫连公子因何断定你的阿娘就是我的漱玉?”
他当然也会和赫连卿相认,但眼下他想知道,沈氏和赫连卿究竟是怎么得知这一切的。
除了这个,还知道多少?
赫连卿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你到底对我阿娘有多不待见?你的孙女和我阿娘容貌那般相似,爷一眼便看出问题了。
加之外祖母得知萧氏所为,爷请人去枕月湾查一查,再传信回边城查一查,阿娘的身份不就清楚了。”
他摊摊手,“这对爷来说是什么难事吗?爷可是定远王府的小王爷,聪明绝顶,连陛下都夸呢。”
语气臭屁的很。
但这般含糊言辞,李恒是不信的,他突然看向叶桢。
“郡主也知此事?”
沈氏若派人去查女儿的事,必定会惊动他,他没得到任何消息,可见查明此事的人的确不是沈氏。
可赫连卿一个人也是办不到的。
所以,定是叶桢或太子帮忙了,亦或者今日沈氏闹到这里,也是他们的计谋。
用他李家的家事,给慈善堂的幼童案转移注意力,拖延时间。
叶桢知道李恒不好糊弄,摊摊手,半真半假道,“小王爷找我借人,拔刀相助的事,本郡主自不好推卸,便借了他几个。
不过话说回来,本郡主也好奇,李相帷幄朝堂,庙算千里,当真连家中阴私都不知晓吗?”
这话让李恒咬紧了后槽牙。
他若说知道,那就是沈氏指责的不配为父。
他若说不知道,那就是无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叶桢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再睿智善谋的男人,一旦陷在家事纠缠里,都会失了原本的冷静和聪慧。
忠勇侯是,李恒也不例外。
叶桢就是要李恒缠在后宅,无暇分心,如此,对付他便容易许多。
她得寸进尺,“李相为何避而不答?”
“因为他不敢答。”
沈夫人再度开口,“李恒,我人不及桌子高就进了你李家门,也算是与你青梅竹马长大。
以前是我高看了你,今日才知我嫁的是个什么龌龊东西。
你为了个抢别人丈夫的破烂货,连女儿都可以牺牲,可我这做母亲的却不能不为女儿讨公道。
你我中间隔着女儿的命,我再难与你做夫妻,无论你愿不愿意,今日我都要与你和离。
你若不愿,那我便敲登闻鼓,告御状,让天下替我的女儿讨个公道。”
闹到皇帝跟前,李漱玉嫁进定远王府的真正目的就瞒不住。
李恒决不能让沈氏闹大,但他也不愿和离。
沈氏今日所为,是将他脸面放在地上踩,她想和离,他岂能如她的愿?
没想李承河突然带着四个孩子跪在他面前,朝他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当年父亲离家,承河不过两岁,妹妹还在母亲腹中,父亲一走就是多年,除了每年寄信回家要钱,我们兄妹是母亲一手养大。
今日得知妹妹被害真相,请父亲恕承河不孝,承河无法再与父亲做父子,否则良心难安,更怕梦中妹妹来谴责。
今日承河当着众人的面,要与父亲断亲,往后改姓沈,亦会辞去工部职位。”
父亲不就是拿他的官位要挟母亲吗,那他不要了,他的孩子们若有能耐,将来自能科考靠自己的本事走上青云路。
“逆子!”
李恒暴怒。
沈氏刚将他当年窘迫揭露,他已觉脸上无光,如今连李承河都来踩他的脸。
将来他还如何在朝堂立足,“你也跟着你母亲疯了不成?”
“儿子没疯,儿子素来没什么大出息,但母亲和妹妹是儿子的逆鳞,父亲您伤害了她们,就不配儿子再唤您一声父亲。”
说罢,他突然撕下自己的中衣,咬破手指,飞快的写了一封和离书,“请李相国成全我母亲。”
他的三儿一女,都是沈氏一手教养长大,最是心疼祖母,也跟着喊道,“请李相国成全我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