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落在睫毛上,凉丝丝的,让林穗穗的恍惚又散了几分。
她看着眼前的陆临舟,肩上落了不少雪花。
林穗穗开口道:“邱阿姨邀请我去吴家吃团年饭,盛情难却,就过去了。”
她语气平淡,似乎是不想在这个时间,跟陆临舟发生什么不愉快的对话。
毕竟今天是过年,她不想跟他搞得太难看。
陆临舟的眼神落在她沾着雪屑的发梢上,没立刻说话。
方才在巷口等不到她时的焦躁,看到她和吴景越走在一起时的闷意,此刻都化作了眼底的疲惫,连声音都轻了些。
陆临舟突然开口问她:“他们没留你一起守岁?”
林穗穗愣了愣,随即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衣角:“虽然我跟景越哥在接触,但还没到要一起守岁的地步,不合适。”
“接触”两个字,轻轻扎在陆临舟心上。
他看着她刻意保持距离的样子,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
想说他在筒子楼楼下等了她快两个小时,想说家里的年夜饭还留着她的位置,想说他根本希望她对吴景越不要有那种心思。
可话到嘴边,看着她眼底小心翼翼的疏离,又咽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冷风吹得胸腔发紧:“跟我吃年夜饭。”
“不用了。”林穗穗摇摇头,声音很轻:“在吴家已经吃撑了,吃不下了。”
陆临舟的神情瞬间黯淡下来,连肩膀都微微垮了些。
他没再说话,就那么站在她面前,雪花还在两人之间落着,一片一片,把沉默拉得很长。
橘色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叠在雪地上,近得仿佛伸手就能碰到。
林穗穗看着他,突然发现两人的鼻头都冻得红红的。
他是站在冷风里等了太久,她是被雪气浸得发冷,可这相似的模样,却让她心里某个角落软了下来。
她看着他肩头的雪越积越厚,和他眼底的落寞,林穗穗的心脏忽然动了动。
今天是过年,又是初雪……
林穗穗看着他。
“陆临舟。”她轻轻开口,声音被雪花裹得软了些。
陆临舟抬了抬眼,眼神里带着点茫然,像没反应过来她会突然叫他的名字,只低低应了声:“嗯?”
林穗穗攥了攥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多了点勇气。
她抬头看向他,雪花落在她的发间:“反正也没什么事,要不要一起散散步?”
“……”
————
吴景越往家走时,雪下得比刚才密了些。
细碎的白落在他的衣领里,凉丝丝的,却没让他觉得冷。
路过家属院门房时,他脚步顿住了。
昏黄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隐约能看到里面坐着人。
他想了想,终究还是转了方向,推开了门房的小木门。
“吴小子?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门房的张大叔正捧着个搪瓷缸喝茶,看到他进来,笑着抬了抬下巴:“外面雪下大了,快进来暖暖,别冻着。”
“张叔新年快乐。”吴景越搓了搓手,走到炉子旁烤了烤:“刚走半道,想着还有点事没办,正好过来跟您打声招呼。”
他眼神瞟了眼桌角的黑色电话机,那是家属院公用的,平时要打长途得先跟门房登记。
张大叔眯着眼睛笑:“新年快乐新年快乐,这雪下得好啊,瑞雪兆丰年,明年船厂肯定顺顺利利的。”
他喝了口茶,突然放下缸子,起身拿了件厚外套:“不行,我得去趟厕所,这茶喝多了。你帮我看会儿门,别让人进来拿东西啊。”
“您放心去吧,我在这儿看着。”吴景越立刻点头。
看着张大叔裹紧外套走进雪地里,才快步走到电话机旁。
手指悬在拨号盘上,他深吸了口气,按了谢臣非朋友家的号码。
那串数字他记了快半个月,早就刻在脑子里了。
电话响了三声,才被接起来,那边传来个模糊的男声,带着点刚被吵醒的慵懒:“喂?谁啊,大过年的打电话。”
“是我,吴景越。”吴景越的声音有点发紧,手心攥出了汗:“新年快乐,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吴景越?”那边的人明显愣了一下,声音瞬间清醒了些:“你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不是说……暂时别联系吗?”
吴景越眉头微拧:“我知道之前说好了不联系。但我这边有点进展,我爸妈松口了,我能出门了。所以想跟谢臣非见一面,商量下后面的事。你能不能帮我约他一下?就这两天,找个隐蔽点的地方,我过去找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只有电流“滋滋”的声音,混着外面隐约的鞭炮声,显得格外突兀。
“喂?你在听吗?”吴景越心里咯噔一下,追问了句:“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要是他没时间,咱们再约也行……”
“不是没时间……”那边的人犹豫了半天,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为难:“景越,其实……”
“其实什么?”吴景越的心提了起来,直觉不对劲:“你别瞒着我,是不是谢臣非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他能出什么事。”那人连忙否认,可语气里的慌乱藏都藏不住:“就是……就是他最近有点忙,可能没功夫见你,要不你再等等?”
“忙?”吴景越皱紧眉头。
他了解谢臣非这个朋友,绝不是这样支支吾吾敷衍的人。
吴景越心下一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攥紧话筒,语气更急了:“你别骗我了,肯定有问题。你要是不说,我现在就去你家找你!”
他知道谢臣非的朋友性子软,经不起逼。
果然这话一出,那边的人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
“唉,跟你说了吧,你别太着急。臣非……臣非上周就被送出省了。”
“……”
电话里的电流声还在响,可吴景越已经听不清后面的话了。
他挂了电话,手指还僵在拨号盘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窗外的雪还在落,落在玻璃上,画出一道道白色的痕,像他此刻心里的伤口,又深又乱。
张大叔推门进来时,看到他站在电话旁,脸色苍白,吓了一跳:“吴小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吴景越回过神,摇了摇头,声音哑得厉害:“没事,张叔,可能有点冷。我……我先回家了。”
他拉开门,走进雪地里。
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化了又落,像冰凉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