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夜晚,筒子楼外的路灯晕开暖黄的光。
地上散落着没扫尽的鞭炮碎屑,踩上去沙沙响。
林穗穗拎着个油纸包,里面是邱茹月硬塞给她的饺子和腊鱼。
她跟在吴景越身后往回走,晚风裹着点残留的烟火气,吹得她脸颊发烫。
“说真的,这还是我妈第一次松口,让我单独送你回来。”吴景越走在旁边,语气里带着点意料之外的的轻松:“之前我想出门,是绝对不可能的。”
上次吴景越想送她,吴站长和邱茹月都不肯,甚至只让他送到吴家院子门口。
这次能够送她回来,已经实属不易了。
林穗穗笑了笑,搓了搓冻得有点发僵的手:“今晚我们演得那么像,你爸妈肯定以为咱们是真的对彼此有意思,自然就放心了。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应该能自由出入了,不用再被他们盯着了。”
“借你吉言。”吴景越点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要是真能自由点,我就能找机会跟臣非联系了。不过……”
他顿了顿,有些犹豫:“我爸妈现在还盯着我,我怕直接联系会被他们发现,到时候又要闹。”
林穗穗立刻明白他的顾虑,干脆地开口:“没事,你要是有想跟谢医生说的话,或者想让我帮你带什么东西,都跟我说,我去联系他。我跟他朋友也已经掌握了联系的时间,到时候帮你们约个时间找个借口见一面,不难。你爸妈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吴景越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感激的笑:“谢谢你啊穗穗,每次都要麻烦你。”
“我们不是说好了互相利用嘛?这都是应该的。”林穗穗笑着摆摆手,故意用之前的话调侃,想让气氛轻松些,“再说了,我也不想看到你被你爸妈逼得那么难受,能帮就帮。”
两人说着,就走到了筒子楼楼下。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晚风里传来远处人家的电视声,正播着春晚的小品,笑声断断续续飘过来,添了几分年味。
吴景越停下脚步,看着林穗穗,犹豫了几秒,才开口:“穗穗,我可以抱抱你吗?”
林穗穗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刚刚在你家,你爸妈都在的时候不抱,现在就咱们俩,不用演戏了,你倒要抱了?”
吴景越被她戳穿,也不尴尬,反而无奈地笑了:“好好的气氛都被你破坏了。我就是觉得……谢谢你,这段时间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撑过来。”
“行了,别煽情了。”林穗穗笑着推了他一下,“抱就算了,免得待会儿被邻居看到,又该说闲话了。等下次在你爸妈面前,咱们再好好‘演’一场拥抱的戏码。”
吴景越点点头,眼底的感激却没减:“好,听你的。那你上去吧,晚上风大,别冻着了。”
“嗯,你也赶紧回去吧,你爸妈说不定还在等你呢。”林穗穗拎起油纸包,转身往楼梯口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对着他挥了挥手,“新年快乐,景越哥。”
……
吴景越的背影消失在家属院拐角时,林穗穗还站在原地。
晚风格外软,裹着刚散场的烟火气,拂过她的发梢,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腊梅香。
这还是她来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年。
无论如何,她现在已经自由了。
没有被吃人的柳湾村的给吞没,甚至还进了广播站,还能念中专,暂时也不缺钱用了。
实在是,未来可期。
只是,为什么她没那么开心呢?
林穗穗垂了垂眼,将情绪收敛。
她正准备转身上楼,指尖突然触到一点冰凉。
抬头时,瞳孔微微睁大,细碎的白从墨色的夜空里落下来,轻飘飘的,像被风吹散的棉絮。
今年是暖冬,入了腊月就没见过半点雪星。
谁也没想到,第一场雪会落在大年三十的夜里。
林穗穗下意识伸出手,掌心朝上,橘色的路灯把她的手照得透亮。
一片雪花慢悠悠落下来,不是细碎的雪粒,竟是朵蓬松的大雪花,边缘带着精致的棱,沾在掌心时凉丝丝的,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化作一小滴透明的水,顺着指缝往下淌。
又一片落下来。
林穗穗赶紧拢了拢掌心,这次没让它化掉。
雪花躺在她的掌心里,像揉碎的云絮,裹着路灯的光,泛着淡淡的剔透感。
她盯着那片雪,脑子里突然蹦出之前在基地看的韩剧片段。
韩剧里女主说,初雪是个美好的日子。这天最灵验了,要是能和相爱的人牵手走在雪地里,不管遇到多少阻碍,最后都会长长久久,一辈子幸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陆临舟的脸就猝不及防地撞进脑海里。
“想什么呢,林穗穗!”
林穗穗突然反应过来,猛地晃了晃头,指尖的雪花晃得差点掉下来。
她心里暗怪自己糊涂,怎么会突然想起他?
她不仅不可能跟他在一起,更不可能永远幸福。
可那身影偏像生了根,晃了头也没散。
她闭了闭眼,想把那画面压下去,可眼皮后面,陆临舟的样子反而更清晰。
他站在雪地里,围巾松松搭在颈间,呼出的白气和雪花混在一起,连他说话时喉结轻轻滚动的弧度,都看得清清楚楚。
“林穗穗。”
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还带着点被冷风刮过的沙哑,像片羽毛,轻轻挠在她的心上。
林穗穗浑身一僵,掌心的雪花瞬间化透,冰凉的水顺着指缝滴在地上。
她慢慢回头,目光落在身后那人的身上。
路灯下,陆临舟就站在几步外。
他穿着件深灰色的大衣,肩上落了层薄雪,头发梢还沾着几片,像是站了很久。
他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她,没有怒意,也没有之前的急切,只有点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有点她看不懂的落寞。
像在雪地里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人,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雪花还在落,一片一片,落在他的肩头,落在她的发间。
橘色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满是雪屑的地面上。
林穗穗喉间微微哽住:“你……”
“穗穗。”陆临舟超前走了半步:“你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