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船厂广播站飘着淡淡的油墨香,墙上贴着泛黄的《人民日报》剪报。
吴站长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捏着个搪瓷杯喝茶。
看到林穗穗敲门进来,立刻放下杯子起身,脸上堆着爽朗的笑。
“穗穗啊,可算把你盼回来了!这次去基地参与项目,给咱们广播站、给船厂都争了大光,徐教官那边都特意打电话夸你呢!”
林穗穗眼下有些黑青,眼神疲惫。
听到吴站长的话,她摆了摆手,语气谦虚:“站长您过奖了,我就做点后勤工作,沾了夜校的光。”
“别这么说,”吴站长拉着她坐在旁边的木椅上,给她倒了杯热水:“能在基地那种地方,跟外国专家顺畅沟通,还帮着整理外文资料,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昨晚军校那边还特意打了电话,说你英文底子扎实,脑子又灵活,是个好苗子。”
听到“军校”两个字,林穗穗的指尖顿了顿,又很快恢复自然,接过水杯抿了一口,谦虚道:“算不上扎实,还得再练的。”
“谦虚是好事,但本事也不能藏着掖着!”吴站长笑着拍了拍桌子,眼里满是认可:“咱们广播站开办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过英文栏目呢,以前总觉得缺个懂行的人。现在你回来了,这不就有机会了?正好能给厂里的年轻人普及点基础英文,以后跟外面打交道也方便。”
林穗穗心里一动。
办英文栏目既能锻炼口语,又能给船厂普及一下英文,倒是个不错的事。
最关键的是,她做英文栏目,在船厂广播站,是没人能取代的。
她林穗穗,就是要做没人能取代的人。
她点了点头:“要是站长觉得可行,我愿意试试,就是我经验不足,可能还得您多指点。”
“放心,有我呢!”吴站长笑得更开心了。
林穗穗这次来,也只是为了报个到。
当初她去基地的时候,吴站长给她保留筒子楼,继续发工资,她得有感恩之心。
两人又说了几句,林穗穗就打算走了。
刚转身,林穗穗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来。
“对了吴站长。”林穗穗开口问道:“我上次去基地太急,没来得及跟景越哥道别,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
提到吴景越,吴站长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
他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端着搪瓷杯的手紧了紧,语气也沉了些:“哦……他还好吧,最近身体有点不适,我没让他出门,就在家歇着呢。”
林穗穗一怔。
吴景越向来是吴站长引以为傲的儿子,提起来都是昂首挺胸的。
这态度……倒让她觉得有些奇怪了。
“生病了?”林穗穗下意识追问:“严重吗?要不要紧?”
吴站长的脸色更难看了,眉头拧了起来,避开她的目光,拿起桌上的报纸翻了翻,声音压得更低:“嗯,就有点毛病,养养就好了。”
他摆了摆手,明显不想再提这个话题,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不说他了。穗穗,既然你愿意试试,正好离过年也没几天了,你这段时间先琢磨琢磨栏目方案,比如每周播几期,内容选什么,等年后上班咱们再细聊,怎么样?”
林穗穗看着吴站长躲闪的眼神,心里虽然疑惑,却也知道不该再追问。
吴景越毕竟是站长的儿子,他不想多说,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她压下心里的担忧,点了点头:“好,我过年期间会好好琢磨的,有不清楚的地方再向您请教。”
“行,那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几天。”吴站长站起身,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平和:“有什么事随时给我家里打电话。”
……
广播站门口的梧桐叶落了满地,林穗穗踩着碎叶往筒子楼走,心里却总惦记着吴景越。
吴站长刚才躲闪的眼神,让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走到筒子楼楼下的门房时,她脚步顿了顿。
门房里摆着部公用电话,是厂里给职工留的联络用的。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推开了门房的玻璃门:“王师傅,能借电话用一下吗?给吴站长家打个电话。”
“行啊,你打。”看门人王师傅正坐在火炉旁烤火,闻言指了指桌上的黑色座机。
林穗穗拿起话筒,指尖按了按有些发烫的拨号盘,凭着记忆拨了吴站长家的电话号码。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很快被人接起,传来一个女声,是吴家的佣人。
“喂,您好,请问是哪位?”
“您好,我是林穗穗。”林穗穗赶紧开口,语气尽量温和:“请问景越哥在家吗?我听说他身体不舒服,想问问他的情况。”
“哦,是穗穗啊!”张婶的声音顿了顿,语气带着点犹豫:“景越在呢,就是精神不太好……我帮你喊他。”
电话那头传来张婶轻轻的呼喊声,还有脚步声。
过了一会儿,话筒里才传来吴景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虚弱,蔫蔫的,没了平时的爽朗:“穗穗?”
“景越哥,你怎么样了?听站长说你生病了,严重吗?”林穗穗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心里的担忧更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吴景越的声音更低了,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电话里说不清楚。穗穗,你要是有时间的话,能不能来一趟我家?有点事……想麻烦你。”
他的语气带着点恳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完全不像平时那个从容的吴景越。
林穗穗心里咯噔一下,更确定他的“病”肯定不简单,或许还有别的事瞒着。
“我知道了。”她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下来:“我下午有点事,等忙完了就过去看你,你好好休息,别多想。”
“好,那我等你。”吴景越的声音里终于多了点暖意。
挂了电话,林穗穗把电话费递给王师傅,心里却乱糟糟的。
吴景越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能在电话里说?还要特意让她去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