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舟的话音落在客厅里,空气静得能听见挂钟齿轮转动的轻响。
周瑾园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抬眼看向身旁的陆远国。
她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向来不做没意义的事,主动要把林穗穗请到家里,绝没那么简单。
陆远国也正看着她,眉头拧成个“川”字,眼底带着点无奈的示意。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顾虑。
强行反对只会让陆临舟更叛逆,倒不如先顺着他的意把林穗穗叫来。
林穗穗应该不敢做得太过。
周瑾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焦躁,脸上勉强挤出点笑意,看向陆临舟:“行吧,她刚回省城,又是在基地帮过你的人,来家里吃顿饭也是应该的。”
她说着,起身走到茶几旁,拿起暖水瓶给陆临舟的茶杯续满水,语气尽量放得温和:“正好明天我让厨房买点新鲜的鱼,再炖个鸡汤,你们刚从回来,那边肯定吃不好,都补补身子。”
陆临舟看着母亲突然转变的态度,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他以为母亲会继续反对,没想到会这么快答应,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却没点破,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妈。”
“跟你妈还客气什么。”周瑾园笑了笑,手指却在悄悄摩挲着暖水瓶的把手,心里已经盘算开了。
既然不能立刻给陆临舟介绍对象,那就从林穗穗下手。
陆远国看着妻子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却没多说什么。
只要能不让陆临舟跟林穗穗继续纠缠,温和点的方式总比强硬对抗好。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陆临舟:“明天让她早点来,我们都挺想她的,也聊聊她在基地的趣事儿。”
“好。”陆临舟应了一声,起身走了,没再多待。
看着陆临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周瑾园脸上的笑意瞬间收了起来。
“我就知道不对劲!”她凑到陆远国身边,压低声音:“上次我已经跟林穗穗好好说了,让她知道自己跟临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别再抱着不该有的心思。”
“你注意点分寸,别太直白,免得让临舟知道了不高兴。”陆远国提醒道,指尖夹着的烟还没点燃:“那姑娘做事你也不是不知道,要是话说重了,说不定……”
他们夫妻俩永远也忘不了,他们不肯带她来省城的时候,她是怎样反击的。
林穗穗看起来温和好说话,实际上是捏着底牌的。
他们不敢冒太大的风险。
“我知道分寸。”周瑾园皱着眉,语气里带着点笃定:“我就跟她聊聊家常。”
想着,周瑾园深吸一口气,抿了口茶。
“我明天得去茹月那儿一趟。”
“……”
————
筒子楼的灯泡泛着昏黄的光,林穗穗收拾好房间,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筒子楼房间不大,只有一张木板床、一个掉漆的衣柜,墙角堆着几个装杂物的纸箱,却是她在省城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没有基地家属房的拘谨,能安安静静的独处。
筒子楼不如家属房有独立的厨卫,上厕所洗澡做饭不太方便。
林穗穗端着搪瓷盆去水房冲了个澡,回来路上,冷风一吹,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回到房间,她掀开被子躺下,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在基地跟陆临舟住了半年,哪怕一开始分了床,身边也总有个人的气息。
现在突然一个人睡,旁边空荡荡的,居然有点不习惯。
她翻了个身,指尖无意识地伸进枕头底下。
指尖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品,她拿出来一看,是一张叠得整齐的纸。
是下午黄晓燕塞给她的。
林穗穗把纸条拿出来,借着床头的灯光看了看,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
至少还有黄晓燕这样的朋友,让她在省城不至于太孤单。
可笑着笑着,她突然顿住了。
贺云川也给过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家的电话和地址,她明明记得放在口袋里了,怎么回来收拾行李时没看到?
她坐起身,随手抓过外套披在身上,打开房间的灯,开始翻找。
旧木箱里的衣服被她一件件拿出来抖开,帆布包的夹层翻了一遍又一遍,连床底的纸箱都拖出来仔细看了,却连纸条的影子都没找到。
“明明放在口袋里的……”林穗穗蹲在地上,看着散落一地的衣服,眉头微微皱起。
是在路上掉了?还是收拾脏衣服的时候不小心弄掉了?
林穗穗突然想起在基地最后一晚,陆临舟帮她洗了脏衣服,难道是当时不小心洗坏了,或者弄丢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
陆临舟不是那种会随便动别人东西的人,再说他也不知道纸条的存在,应该不会是他拿的。
可除了这些,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
那张纸条她虽然不一定会用,却也是贺云川的一番心意。
她当初毕竟是有了寡妇高嫁的心。
贺云川条件那么好,还主动表达了好感,确实可惜。
这念头也就一闪而过,可惜的情绪也很快消散了。
……
筒子楼的夜格外静。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床铺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银辉。
林穗穗蜷缩在被子里,意识渐渐沉进梦乡,却没料到,等待她的是一场翻涌着寒意的梦。
梦里的场景是船厂的大礼堂,红绸挂满梁柱,空气中飘着喜糖的甜香。
她站在人群外围,看着红毯尽头的新人。
陆临舟穿着笔挺的军装,胸前别着红花,身边站着的新娘,正是穿着白色婚纱的舒佳凝。
舒佳凝挽着他的胳膊,脸上是藏不住的甜蜜。
林穗穗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上前,想喊他的名字,可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并肩走向礼台,看着别人宣布他们结为夫妻。
台上,舒佳凝靠在他怀里,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军装纽扣,声音温柔得像水:“临舟,你这辈子,是不是只爱过我一个人?”
陆临舟低头,看着舒佳凝的眼睛,语气认真得没有一丝犹豫:“是,我只爱你一个人。”
林穗穗的心像是被狠狠摔在地上,疼得她发抖。
就在这时,陆临舟忽然转过头,看向她的方向。
可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熟悉,只有陌生的疏离,甚至带着点疑惑,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嫂嫂?”他开口,声音却不是她熟悉的低沉,反而隐忍的愤怒:“你不跟我哥一起去死,在这里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