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把张岩逗弄得差不多了,景帝这才轻叹一声。
“行了,起来吧。”
“是。”
呵,张岩起身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半分犹豫也没有。
这哪里是害怕了,分明是仗着圣宠故意装可怜呢。
景帝也无心再打趣,只是将茶盏拿在手中,轻轻摩挲,思绪翻涌。
此刻,景帝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瑾王为何要找个假的“活阎罗”来汇报。
他自然知晓儿子心中的症结所在,也深知他的胸襟与谋略。
这些年,景帝对瑾王这个儿子宠溺至极,可论起护他周全却总是艰难重重。
以前景帝将瑾王送到恭亲王府教养,又让忠勇侯传授武艺,不都是因为担心他遭人暗算受伤?
瑾王呢,倒真练就了一身本领,免受暗算之灾。
可他并未安稳度日,倒是反倒仗着自己的本事,偏往危险之地闯,专挑腌臜之事查。
即便那半方面具,也护不住他那颗于世间拼杀的赤诚之心。
之前的也就罢了,可现在瑾王却捅了马蜂窝。
这背后的深渊,便是让景帝也心生犹豫。
不敢想象日后还有怎样的危险在等着他这个好儿子。
以前那小子是不要命地查,不要命地杀。
如今……
有了那个小丫头做媳妇,那臭小子定会惜命了吧?
罢了,他这个儿子还比他自己更能干的。
既然儿子决心要做,那便放手让他去做吧。
“你回去告诉那臭小子,他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少给朕捅些篓子就行。”
“是。”
说完,景帝觉得这话似乎没什么力度,又补充了一句。
“总之,让他做什么提前给朕知会一声,莫要让朕整日如坐针毡,好似腚放在火上烤。”
“陛下,冬日里,烤烤暖和。”
张岩不知死活,竟冒险调侃了一句。
“滚蛋,你个小兔崽子,整日跟着那臭小子学得没个正形。”景帝忍不住笑骂出声。
“是,属下这就滚蛋。”
张岩麻溜地往外走去。
“等等……”
景帝又喊了一声。
“是。”
张岩停下脚步,在原地等了许久。
“你告诉那臭小子,老八,他要查便查。只是……”
“殿下说他知道。”
这次,虽然景帝犹豫再三,张岩却回得干脆。
“呵,他让你来,怕就是为了等这句话吧。”
“没,他说让我替他给陛下尽尽孝心。”
“不要了我的命就万幸了。滚。”
“是。”
直到张岩滚出去许久,景帝才颓然地跌坐在龙椅中。
“阿福啊,你说这帝王家就没有真正的亲情吗?”
“陛下……”福公公看着景帝这副落寞的神情,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最后只道,“谁让您是天下人之父呢。”
“呵,你个人精,倒是会说。”
景帝白了福公公一眼,轻轻从龙案旁的匣子中取出一幅画卷。
打开,正是那绝色倾城的怡贵妃的画像。
“静怡,我前半生护不住你,后半生只为护住阿景。便是被那些牛鬼蛇神缠着便缠着了。只是日后见了,我们相见了,你可莫要怪我,给我机会与你下辈子再相伴……”
在侯府之中,瑾王与骆玖语听闻骆青松退朝回来的消息,赶忙随着庄文雅前往门口迎接。
岂料,骆青松身旁竟还跟着已摘下面具的张岩。
张岩清晨接到瑾王的密令,让他先扮作“活阎罗”行事,之后再到忠勇侯府商议后续计划。
故而,对于张岩的到来,瑾王和骆玖语并未感到丝毫意外。
倒是骆青松,本该早早回府,此刻却与张岩一同现身,有些不同寻常。
再瞧瞧张岩那蔫头耷脑的模样,瑾王心中暗忖:这两人定非偶然相遇。
“张岩?你怎会与岳丈大人一同归来?”
“侯爷一直在宫门口等着我,咳……”刚恢复原嗓音的张岩,不知是喉咙不适,还是紧张作祟,连咳数声后才接着说道,“问了我一些事情。”
言罢,张岩那本就不大的眼睛,冲着瑾王使劲眨巴起来。
这副神态,瑾王岂会不明白。
今日朝堂之上,风云变幻,祁天枢的推测、六皇子的金银之谜、宁国公孙子的被擒、八皇子的现身,还有假兵器案的再度浮出水面,哪一件不是惊心动魄的大事。
然而,朝堂之中,众人并非都是愚钝之辈。
莫说那些当事人心中各有盘算,便是景帝,也能洞察背后的操控之人。
否则,瑾王也不必让张岩背这个黑锅,走这一遭。
既然景帝都能看透其中的门道,忠勇侯骆青松这般老谋深算之人,又岂会看不出。
瑾王深知,自己此次捅的马蜂窝可不小,已然搅动了整个朝堂的局势。
此后,腥风血雨必将袭来。
届时,要面对这一切的,绝非他一人,还有瑾王妃、骆青松的闺女骆玖语。
骆青松要捉住张岩询问也是正常。
“那个,岳丈大人,我……”
瑾王本想让骆青松宽心,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他与骆玖语能窥见一些先机的能力。
这时,原本一脸阴沉的骆青松,只是低声回了一句。
“若是遇到麻烦,便找我或者慕辰。虎翼军虽没其他本事,对付那些老泼皮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话,骆青松倒也并非吹嘘,瑾王也明白他口中的老泼皮所指何人。
若真到了动用虎翼军的地步,那必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瑾王心中更是清楚得很。
正因如此,瑾王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暖流。
他原本以为,骆青松会担忧自己的鲁莽行事,给骆玖语招来祸端。
却不想他竟愿以自己的全部身家,陪自己一同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
“岳丈大人,我……”
“行了,我还有事要去书房,你们便自便吧。”骆青松又想起一事,对着庄文雅交代道,“今日的午膳,加份牛乳蒸羊羔、碧梗粥。”
言罢,未等众人反应过来,骆青松便拂袖而去。
庄文雅应了一声,看着瑾王与骆玖语,抿嘴笑着也去后堂交代了。
“牛乳蒸羊羔?碧梗粥?”骆玖语轻声呢喃一句,立刻反应过来,笑着调侃道,“我记得有人最是喜欢这两样吃食。”
“谁?”张岩随口问了一句,也瞬间明白过来,噘着嘴阴阳怪气起来,“有人可不仅是吃食被忠勇侯关照,你们没瞧见在朝堂上,忠勇侯那一番护婿的举动,当真是可歌可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