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透过祖祠破窗,在青砖地上投下铁笼般的阴影。沈砚书香手中的虎头杖第三次顿地,杖底青砖轰然塌陷,露出丈许见方的密窖——九口包铁樟木箱整齐码放,森然肃杀。
“逆女也配谈家产?”他靴尖踢开箱盖,白花花的官银灼人眼目,“可知这些银子,够买你们庶房多少条贱命?”
陆云袖罗袖轻振,三枚银针钉入箱缝。针尾染血布条迎风展开,竟是云州盐课司密档:“永乐三年江北盐引案,用庶房子弟顶罪,独吞三万引!”
盲眼美妇的胡琴骤作裂帛声。琴腹迸出暗账,纸页间血珠干涸:“长房私开永昌钱庄,吸尽庶房血脉——四房十七叔的祖传药铺,就是被驴打滚的利钱逼得投井!”
沈知意真武剑未出鞘,剑鞘轻点窖壁。砖石剥落处露出密密麻麻的田契——十二万顷良田地契,皆按庶房血指印!
慕容迟银针疾射,钉穿箱中暗格。漕运衙门密函散落——长房竟在漕粮掺沙,省下银子换盐引高价强卖庶房!
九个药人孩童默然褪衣。每人背上刺着银号徽记——正是长房操控的“沈氏钱庄”暗印。
“姑姑们可知?”为首孩童嗓音嘶哑,“我们这些‘药人’,实为长房抵给官府的活契!每试药三月,抵银五十两...”
药叟锄头砸向窖底。借据涌出——竟以各房祖坟抵押的高利贷!末尾盖着沈砚书香的私印!
西厢房冲出七十二名账房先生,手捧血账:“假造灾年吞没公中粮款;抬高族学束修逼庶房弃文从商;祭田收成虚报七成!”
盲眼美妇以指沾血,在青砖上勾算盘。血珠凝成账目:“洪武三十年至永乐元年,长房共侵吞各房白银八十九万两,田产十二万顷,铺面三百...”
窖顶梁柱轰然倒塌。梁中藏丈长金算盘——每颗算珠皆熔金元宝,刻被害庶房姓名!
朝阳升起时,百年虚伪崩塌。族老疯抢地契,契纸遇光即焚,灰烬中露出真公账——九房产业本该三七分账,长房私吞九成!
更夫新谣伴着算盘声飘来:“沈家巷,算盘响 仁心堂前账本黄 莫道金银无姓字 且看血债累累偿”
沈知意剑尖轻挑,满地卖身契纷飞如蝶。每张契纸系着的金线尽数断裂——线头皆攥在沈砚书香手中。
“大伯父,这些债,该清了。”
断线处涌出黑压压人群——全是被长房欺压过的庶房子弟。众人默然拾起账册银两,在祖祠前垒成九座银山。
“今日起,沈家九房平分产业,再无嫡庶之别!”
朝阳彻底照亮祖祠时,影壁后的暗门悄然显现。门内供着无字牌位——牌位前放着半块冷硬月饼,月饼下压着发黄的纸:“永乐三十五年,嫡系长房私吞祭田收成八百石”。
银山投下冰冷的光。沈砚书香暴起,虎头杖直劈银山:“庶房贱种也配染指祖产?”
杖风扫落银锭,火星四溅处露出银底官印——竟是长房私铸的伪银!
“大伯父好手段。”沈知意剑尖挑开伪银,露出底层真库银,“用铅芯假银充岁贡,真官银熔铸成沈家私锭?”
陆云袖银针钉穿伪银,针带铅屑凝成账目:“永乐元年江南铸币案,长房用假银换真银,吞没官银三万两——锦衣卫尚在查办!”
盲眼美妇胡琴再裂,琴腹又出暗账:“永昌钱庄专收赃银熔铸——四房十七叔因发现熔官银被灭口!”
药人孩童褪衣露背——银炉徽记赫然在目:“我们白日试药,夜里要在银炉房熔官银...”
药叟锄头砸向银山。银锭四溅处露出底层密格——刑部海捕文书整齐码放,全是缉拿私铸案犯的告示!
西厢冲出七十二名银匠,手捧血书:“长房逼我们日夜熔铸假银,三十七名孩童中毒夭折!”
盲眼美妇血指勾算盘:“洪武三十年至永乐元年,长房私铸假银一百二十万两,其中九十万两充作各房公中账...”
地砖轰塌,丈深银窖暴露——窖壁全是熔银坩埚,每个埚底刻着被害银匠姓名!
朝阳愈烈,百年银窖彻底显现。族老疯抢银锭,银锭遇光变色,露出底层洪武官印的真银!
更夫新谣随风箱声飘至:“沈家巷,炉火旺 仁心堂前银水烫 莫道金银无来历 且看铅毒染夕阳”
沈知意剑扫银锭入窖。熔埚碎裂,每片碎渣映出铅毒致死的孩童面容。
“今日起,沈家永罢私铸,所有银两尽数充公赎罪!”
银窖深处,被铅毒染黑的银锭撞开暗门。刑部卷宗赫然显现——“永乐三年沈氏私铸案”卷首盖着锦衣卫指挥使朱印。
沈砚书香癫狂大笑,虎头杖砸向卷宗:“庶房贱种也配谈赎罪?这些银两——本是皇上默许!”杖风扫落卷宗,露出户部批文:“准沈氏长房以银代粮,充北伐军饷”。日期正是永乐三年初,燕王北上之时。
陆云袖银针钉穿批文,纸屑凝成新账:“以银代粮?用三成真银充军饷,七成铅芯假银中饱私囊——若北伐军得知...”
盲眼美妇琴腹再裂,暗账纷飞:“永昌银号专收阵亡将士抚恤银重铸——三十七位将士家属领到的全是铅芯假银!”
药人孩童褪衣露背——“北伐军饷”四字烙在银炉徽记旁!“我们熔的官银里,有烙‘阵亡将士抚恤’字样的...”
药叟锄头砸向窖深。兵部密函涌出——长房竟以劣质兵器充军械,省下银子换假银!
西厢冲出七十二名老兵,手捧血书:“军在军粮掺沙,棉衣塞芦花,省下银子尽熔假银!”
盲眼美妇血指勾算盘:“永乐元年至三年,长房侵吞军饷二百万两,其中一百二十万两充作...”
银窖四壁轰塌,丈深兵械库暴露——锈蚀刀枪皆刻“沈氏督造”!
朝阳灼目,百年兵库无所遁形。族老疯抢卷宗,卷宗遇光即焚,灰烬中真兵部档案显现——北伐军三成伤亡,竟源于劣质军械!
更夫战鼓谣传来:“沈家巷,刀枪锈 仁心堂前血泪透 莫道金银无来历 且看忠魂泣荒丘”
沈知意剑扫假银入炉。铅毒黑烟升腾,每缕烟凝成阵亡将士面容。
“今日起,沈氏全族捐产赎罪,所有银两尽数抚恤北伐遗孤!”
兵库深处,暗门洞开。无字牌位前供着半截生锈箭簇,簇下压着发黄的纸:“永乐三年正月十八,北伐军前锋营三百将士尽殁于劣箭”。
沈知意的剑锋尚在震颤,银窖中铅毒黑烟未散,那供奉无字牌位的暗门却自行缓缓闭合。一阵机械转动声自地底深处传来,整个祖祠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
“傻孩子们...”沈砚书香倚着坍塌的梁柱嘶声低笑,嘴角渗出血沫,“真当沈家百年基业,就靠这些银钱脏事?”
震动愈加剧烈,九座银山轰然塌陷,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青铜轨道。轨道上沉浮着数十口玄铁箱,箱体刻满星象图谱,分明是钦天监秘藏样式。
盲眼美妇忽然侧耳,手中胡琴弦尽数崩断:“地脉移位...这是太祖年间修建的浑天输运局!”
慕容迟银针疾射铁箱,针尖在触及箱体时迸出火花:“箱中非金非玉,全是各地粮仓的阴兵符——长房竟掌控着大明朝的漕运命脉!”
药叟锄头砸向轨道连接处,迸出的不是火星,而是黑黢黢的粮屑:“永乐二年山东饥荒,朝廷调拨的三万石赈灾粮...原来是从这地底暗道偷运走的!”
九个药人孩童突然齐声哀泣。他们撕开胸前疤痕,露出皮下植入的青铜密钥——“我们不仅是药人...更是开启粮仓的活钥匙...”
西厢房冲出的老粮商跪地痛哭:“难怪历年灾荒,长房总能抢先购尽周边余粮!竟是直接从官仓偷运!”
沈知意剑尖挑开最近的口玄铁箱。箱中滚出的不是兵符,而是沾着霉斑的账册。陆云袖银针翻动书页,失声惊呼:“洪武二十五年浙江水患、建文元年江北蝗灾...历次赈灾粮款,竟有七成经此暗道流入长房私库!”
朝阳完全升起的刹那,轨道尽头轰然洞开。幽深暗道中赫然陈列着五架青铜浑仪,每架浑仪上都悬着大明九边的军事布防图!
“不止粮仓...”盲眼美妇以指触地,面如死灰,“这些浑仪直通兵部架阁库——长房连边军粮草调配都能插手!”
更夫的新谣忽从地道深处飘来,带着地底回声: “沈家巷,地脉连 浑仪转处江山颠 莫道灾荒是天数 且看人祸胜烽烟”
沈砚书香挣扎起身,虎头杖重重敲击主浑仪。仪体裂开处,竟滚出卷明黄绢帛——是盖着玉玺的空白敕令!
“太祖皇帝特许沈氏监察天下粮运。”他癫狂大笑,“若今日之事泄露,半个大明的粮仓都要断供!你们——敢反吗?”
满堂死寂中,沈知意忽然斩断一缕白发系于剑穗。真武剑插入浑仪核心,地底传来齿轮崩碎的巨响。
“今日起,”她劈碎空白敕令,剑指地脉深处,“沈家断此祸根,九房共开义仓——凡沈氏所涉粮案,悉数上报朝廷!”
地道尽头忽现火光。七十二名漕帮汉子举火而来,身后跟着无数曾遭粮祸的百姓。
朝阳彻底照亮地脉时,谁也没注意最早那九个药人孩童正悄悄拼接青铜密钥。密钥合成处,露出暗道最底层的暗格——里面堆着百年来因粮案屈死的官员血书,最上面那封,写着“洪武三十五年,御史大夫沈青筠绝笔”。
地脉深处的暗格轰然洞开,百年来因粮案屈死的官员血书如雪片纷飞。最上方那封“御史大夫沈青筠绝笔”突然自燃,青焰跳动的瞬间,整条地道骤然响起连绵不断的机括转动声。
“青筠...”盲眼美妇忽然朝着虚空伸手,干涸的眼窝竟渗出血泪,“那是你们三房真正的祖母——当年为查长房贪墨军粮案,被活埋在这地道里!”
沈知意剑尖轻挑血书残页,火光中浮现密密麻字:“臣查得沈氏长房私改漕运河道,致使洪武三十五年黄河决堤——百万灾民饿殍,竟是为掩藏偷运官粮的痕迹!”
药叟的锄头疯狂砸向青铜轨道,迸出的不再是粮屑,而是黑黄色的河沙:“难怪每次黄河改道都在沈家粮仓附近...你们竟用百万生灵为私运打掩护!”
九个药人孩童突然齐声尖啸,胸口的青铜密钥剧烈震颤。地道两侧石壁轰然开裂,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河工名册——每本名册的封皮都浸着干涸的血渍。
“姑姑们可知?”为首孩童撕开胸前皮肉,掏出深嵌肋骨的青铜钥匙,“我们不仅是药人、活钥匙...更是长房害死的河工后代!”
西厢房冲出的老河工扑跪在地,颤抖着捧起名册:“永乐元年河南河堤决口,三千河工仅存九人...原来都是长房为偷运官粮故意炸堤!”
慕容迟银针射向名册,针尖带出泛黄的图纸:“不止炸堤——他们还私改测量标杆,让治河银两尽数流入长房私库!”
沈砚书香突然暴起,虎头杖砸向主浑仪。仪体裂开处涌出滔天水声——竟是微缩的黄河水势沙盘!沙盘上插满小旗,每面旗都标着某年某次决堤的地点。
“治河?”他癫狂大笑,杖尖扫过沙盘,“没有水患,哪来的治河银子?没有灾荒,哪来的低价良田?!”
更夫的新谣混着水声飘来: “沈家巷,黄河怒 浊浪滔天尽是苦 莫道天灾不由人 且看铁锁断龙骨”
盲眼美妇忽然以血指叩击耳畔石壁。空洞回声间,她嘶声喊道:“石壁后有东西——是当年被沉河的镇水兽!”
沈知意真武剑劈开石壁,铁索铿锵作响。八尊铸铁镇水兽破壁而出,每尊兽首都拴着累累白骨——正是历代治河官员的遗骸!
“洪武三十五年,”陆云袖银针钉穿镇水兽眼眶,带出封蜡油信,“监察御史李大人查得长房私吞治河款,被锁进镇水兽沉河...”
药人孩童们突然集体跪地,拼接的青铜密钥插入沙盘。黄河河道应声裂开,露出底下更幽深的暗层——里面堆着无数治河民的卖身契,契纸皆盖着“以工抵债”的血印!
朝阳透过地层裂缝照入,卖身契遇光即化,灰烬中浮现真正的河道图——长房竟私挖十二条暗渠,将黄河水引向庶房田地!
“今日起,”沈知意斩断镇水兽铁索,真武剑指黄河沙盘,“沈家尽献治河图,所有家产赎水患罪!”
地道最深处忽然传来龙骨断裂的巨响。沈砚书香颓然跪地,望着彻底崩塌的黄河沙盘喃喃自语:“你们懂什么...没有沈家掌控水脉,半个中原早就是汪洋...”
震动平息时,谁也没注意最早那尊镇水兽口中滚出颗铜珠。铜珠落地迸裂,露出里面微雕的景泰蓝宫殿——正是南京皇城微缩模型。模型底座刻着行小字:“靖难功成日,水淹紫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