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中药香尚未散尽,沈家祖祠的废墟忽生异变。那些被朝阳淬炼过的翡翠新芽,竟在无人处悄然枯萎,露出底下黑铁般的祖训碑:“嫡庶有别,长幼有序”八个字如毒蛇般噬咬着月光。
“好个仁心为鼎...”西厢房忽传来冷笑,沈知意的堂叔沈砚舟拄着蛇杖踱出阴影,“却不知这鼎中,熬的是哪房的骨血?”
蛇杖顿地,地面裂开三道缝隙。每道缝中都涌出琥珀色浆液,凝成三本截然不同的《药武秘录》——嫡系版刻着功法精要,旁支版满是毒蛊禁术,而庶出版本竟全是试药记录!
“姊姊你看。”陆云袖罗袖轻振,袖风掀开浆液表层,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指印——每个指印都对应着一个试药丧命的庶出子弟名字。
盲眼美妇的胡琴无风自鸣,琴弦割开夜雾:“六十年前分家时,太祖母亲手改过祖训...” 雾中现出当年场景:年轻的沈太君正将“仁心”二字刻入祖碑,身后却有个黑袍老人将毒蛊悄悄注入碑石!
慕容迟银针疾射碑文,针尖挑出缕黑气:“是‘嫡庶蛊’!难怪旁支子弟活不过三十岁!”
药叟的锄头忽然爆裂,锄刃中滚出半卷血书:“洪武二十五年,长房为夺《药武秘录》残卷,毒杀三房七十三口——这事太祖母压了六十年!”
沈知意真武剑嗡鸣欲裂。她看见祠堂底下埋着的不是祖先牌位,而是各房相残的铁证:二叔公的腿骨钉着长房的透骨钉,四姑姑的嫁妆匣里藏着毒杀庶妹的鸩酒方!
“好个沈家...”她剑尖挑起截焦黑指骨,“原来每代嫡女的心头血,不仅要温养龙脉...” 指骨忽然炸裂,迸出的不是骨髓,而是控制旁支血脉的蛊虫!
九个药人孩童自地脉飞出,腕间银铃尽成黑色:“姑姑们可知,为何每代药人都选庶出?” 他们撕开衣襟,心口皆刻着血咒——“以卑贱之躯,承嫡系之厄”!
真武剑骤然坠地。沈知意想起太祖母喂药时总喃喃的“委屈你了”,原来那不是怜惜,是愧疚——愧疚用庶出血脉替嫡系承受反噬!
“现在明白了?”沈砚舟蛇杖指向东方,“嫡系长房正在开祠堂,要废了你这个‘离经叛道’的嫡女呢!”
朝阳忽然被黑云吞噬。云中现出沈家各房人马,为首的嫡系长老手持金册:“沈知意私动祖传秘录,按家法当废去武功,永禁冰窖!”
陆云袖罗袖翻卷,袖中药露凝成护盾:“姊姊莫怕...” 话未说完,护盾骤然碎裂——因那药露中竟混着嫡系特制的“破功散”!
“傻丫头,”盲眼美妇忽然扯落蒙眼布,露出一双与沈太君极其相似的眼,“你以为太祖母真愿将江山交给两个女娃?” 她指尖金线突现,竟将沈知意与陆云袖的脉门相连:“今日便用你们的心头血,重炼嫡系至尊蛊!”
药香忽然变成血腥气。整座金陵城的地脉都在震颤,因那三百六十处龙脉阵眼,竟同时亮起嫡系长老的命灯!
“原来所谓救世...”沈知意咳出带蛊虫的血,“不过是嫡系换血延命的骗局!”
危急关头,地底忽传来鸠杖顿地声。本该散魂的太君虚影自碑中升起,手中鸠杖裂处飞出九条金线——却不是取人性命,而是缠住所有沈氏子弟的脉门!
“痴儿们...”她泪落成药露,“祖母骗你们六十载,今日该真相大白了。” 露珠映出洪武密卷:沈家根本没有嫡庶之分!所谓等级,全是太祖皇帝为控制药人血脉设下的枷锁!
更夫的新谣忽然变调: “沈家巷,白骨香 九房相残六十载 莫道仁心堂前月 且看血脉自相裁”
只是那月光照不到的祖祠深处,有双属于沈太君的手,正将断裂的金线一一重系——这一次,系成了同生共死的同心结。
金陵城的晨雾尚未散尽,沈家祖祠的焦木残垣间已聚了黑压压一片人。嫡系长房的大老爷沈砚书香拄着虎头杖,杖尖重重顿在青砖上,裂痕直指沈知意眉心。
“逆女!私动祖传秘录,该当何罪?”他身后族老们捧着泛黄家谱,谱页间密密麻麻注满了红圈——每个圈都是历代被家法处死的庶出子弟。
陆云袖罗袖轻振,三枚银针钉入青砖裂缝。针尾系着的染血布条迎风展开,露出墨迹未干的证词:“大伯父不妨先解释,三年前云州分家三十四口暴毙,为何他们尸首的指甲缝里,都藏着您惯用的紫参粉?”
盲眼美妇的胡琴忽作裂帛之声。琴弦崩断处,竟甩出本暗账:“岂止云州?洪武二十五年,长房为夺漕运之利,在二房的水源里下了三年慢毒!”
账本哗啦啦翻动,页间飘落几缕枯发——正是当年二房暴毙的那对双生女留下的最后物件。
沈知意真武剑未出鞘,只以剑鞘轻点地面。青砖翻涌处,竟露出具幼童白骨,腕上还套着个鎏金铃铛:“五姑姑的独子,说是失足落井——可这井底怎会埋着长房的家徽?”
九个药人孩童忽然从槐树后转出,默默褪去上衣。每人背上皆刺着血淋淋的契书——正是各房将庶出子弟卖给长房试药的死契!
“好个簪缨世家...”慕容迟银针挑破契书墨迹,露出底下官印,“原来太医院这些年试的新药,都先用在了自家人身上!”
药叟的锄头忽然砸向祖祠牌位。牌位裂处滚出无数药瓶,每瓶都贴着生辰八字——全是未满周岁的沈家婴孩!
“岂止是药?”沈砚书香忽然狞笑,“你们真当老祖宗传下的《药武秘录》是治病救人的?” 他虎头杖猛击地面,地下轰然升起九口青铜药鼎。鼎中沸腾的竟是猩红血水,水面上浮沉着各房长老的亲笔手令:需以嫡系心头血为引,庶出骨肉为柴,方可炼成延寿丹!
“所以太祖母每夜喂我的...”沈知意剑尖颤抖,“不是鸩酒,是各房叔伯的...”
话未说完,东墙忽被撞破。七十二名旁支子弟赤膊冲入,每人胸口皆插着金针:“嫡系欺人太甚!今日要么重分家产,要么焚了这吃人的祖祠!”
剑拔弩张之际,盲眼美妇忽然扯落蒙眼布。那双完好无损的明月眸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沈砚书香腰间玉佩上——玉佩悬着的竟是马皇后亲赐的同心结!
“大哥,”她声冷如铁,“你可还记得,这同心结原是一对?” 另半枚同心结自她袖中滑出,结心缠着缕胎发——正是当年被长房溺毙的庶出弟弟的乳发!
朝阳彻底升起时,沈家百年遮羞布被撕得粉碎。祖训碑轰然倒塌,碑底压着洪武年的分家契:原来沈氏九房本该平起平坐,所谓嫡系特权,全是长房篡改族谱得来的!
更夫的新谣随风飘入: “沈家巷,九曲长 仁心堂前白骨香 莫问荣枯多少事 且看青天照豺狼”
只是那青天朗朗之下,谁也没看见祠堂梁间悬着条白绫——那是沈太君六十年前本该用上的,最终却换成了各房饮不尽的鸩酒。
残阳如血,映着祖祠前剑拔弩张的沈氏众人。沈砚书香的虎头杖还顿在青砖裂痕处,那裂缝却突然涌出黑水——竟是埋在地下六十年的陈年药渣。
“好个嫡系长房!”旁支三叔公沈墨砚忽然撕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狰狞的烙痕,“洪武二十八年瘟疫,你们假借施药,在庶出的井里下毒!” 烙痕遇风即化成脓血,血滴落地竟蚀出“长房绝嗣”四个古篆。
陆云袖罗袖翻卷,袖中银针挑开嫡系子弟的锦衣。每人腰间都坠着枚玉牌,牌上刻的并非名字,而是试药编号——“甲字柒佰叁拾肆号”的墨迹还渗着血丝。
“姊姊你看。”她指尖轻颤地指向玉牌内侧,“这些编号...对应着药人巷的生死簿!”
盲眼美妇的胡琴弦忽作金铁交鸣之声。琴箱裂处飞出本泛黄账簿,纸页间夹着干枯的指骨:“岂止试药?长房这些年的赌债、官非,哪桩不是用庶出子弟的命填平的?”
沈知意真武剑终于出鞘三分。剑光映亮祖祠梁柱,照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痕——每道都是个早夭庶子的生辰与死忌,最新一道墨迹未干,正是她乳母之子的名字!
“大伯父,”剑尖轻点沈砚书香喉间,“您可还记得,答应过给我那弟弟留条活路?”
九个药人孩童默默褪去上衣。背上除了试药契书,竟还有卖身青楼的文书——签字画押的,全是道貌岸然的长老们!
“好个仁义沈家!”慕容迟药箱炸裂,银针如雨射向嫡系众人,“你们用庶子试药,卖庶女为妓,倒有脸谈家法?”
药叟的锄头忽然掘向祖祠供桌。桌下竟藏着口枯井,井底堆满婴孩襁褓——每件都绣着庶出房头的徽记!
“岂止这些?”沈砚书香突然狂笑,“你们真当老祖宗传下的《药武秘录》是医书?” 他虎头杖猛击地面,九口药鼎轰然翻开。鼎底刻着的根本不是药方,而是各房妻女的陪嫁清单——长房竟用姻缘换官位,拿妾室当贿赂!
“所以太祖母每夜喂我的...”沈知意剑尖挑开鼎中残渣,“不是鸩酒,是你们毒杀各房继承人的...”
西厢房忽传来凄厉长啸。七十二名旁支女子持剑冲出,每人手中都捧着带血的嫁衣:“嫡系夺我田产,占我夫婿,还要将我们卖与藩王为妾!”
混乱中,盲眼美妇忽然以指沾血,在祖训碑背疾书。血字遇光即显,竟是马皇后真迹:“沈氏九房,同气连枝。敢分嫡庶者,天下共诛之!”
朝阳彻底升起时,百年虚伪轰然倒塌。族老们慌忙去抢家谱,谱页却自行焚毁,灰烬中露出真正的洪武分家契——九房产业本该平分,长房竟私吞了七成!
更夫的新谣伴着晨钟飘来: “沈家巷,血痕新 仁心堂前骨作尘 莫道青天不见证 且看铁证照人心”
只是那人心照妖镜下,谁也没看见祠堂影壁后藏着道密门——里头供着的,竟是历代被嫡系害死的庶出灵位。最旧那块灵牌前,还放着半块冷硬的嫡系月饼。
残阳透过祖祠的破窗,将满地账册染入血泊。沈砚书香虎头杖重顿,青砖裂痕中竟滚出颗金印——正是掌管沈家漕运的“云州总舵”印信!
“逆女也配谈家产?”他靴尖碾过金印,印身露出暗格,“可知这印里藏着各房命脉?” 暗格中飘落一叠盐引,每张都盖着庶出房头的血指印——长房竟用族人性命换官盐专卖权!
陆云袖罗袖翻卷,袖风掀开供桌帷幔。桌下竟藏着九口铁箱,箱中地契堆叠如山:“大伯父好手段!洪武二十五年江北水患,您假意赈灾,实为压价吞没庶房田产三千顷!”
盲眼美妇胡琴弦裂,琴腹甩出本暗账。账页间粘着干涸的血珠:“岂止田产?长房私开的地下钱庄,专吸庶房血脉——三房七叔公的祖传药铺,就是被你们用驴打滚的利钱逼死的!”
沈知意剑尖挑开铁箱夹层。里头竟藏着各房妻女的陪嫁清单——长房嫡子娶亲时,竟将六房姑姑的嫁妆充作聘礼,转头又纳了五房表妹为妾!
“好个嫡系风骨!”慕容迟银针疾射,钉穿箱中暗袋。袋里漏出盐课司的密函——长房竟将漕粮掺沙,省下的银子全换了盐引,再高价卖给庶房!
九个药人孩童忽然撕开衣襟。每人心口都烙着银号徽记——正是长房暗中操控的“沈氏钱庄”暗印!
“姑姑们可知?”为首孩童嗓音嘶哑,“我们这些‘药人’,实为长房抵给官府的活契!”
药叟的锄头忽然砸向祖祠牌位。牌位裂处涌出借据——竟是用各房祖坟为抵押的高利贷!借据末尾盖着的,正是沈砚书香的私印!
“岂止这些?”西厢房冲出七十二名账房先生,每人捧着血账,“长房假造灾年,吞没各房公中粮款;暗中抬高族学束修,逼庶房子弟弃文从商;就连祭田收成,都敢虚报七成!”
混乱中,盲眼美妇忽然以指沾血,在青砖上勾算盘。血珠凝成账目:“洪武三十年至永乐元年,长房共侵吞各房白银八十九万两,田产十二万顷,铺面三百...”
话未说完,祖祠梁柱轰然倒塌。梁中竟藏着丈长的金算盘——每颗算珠都是熔炼的金元宝,上刻被害庶房的名字!
朝阳彻底升起时,百年虚伪彻底崩塌。族老们疯抢地契,契纸却遇光即焚,灰烬中露出真正的公账——九房产业本该三七分账,长房竟私吞了九成!
更夫的新谣伴着算盘声飘来: “沈家巷,算盘响 仁心堂前账本黄 莫道金银无姓字 且看血债累累偿”
只是那血债偿尽处,谁也没看见祠堂影壁后还有道暗门。门内堆着各房妻女的断发——每缕发丝都系着张卖身契,最旧的那张契上,还按着沈砚书香年轻时的朱砂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