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话音方落,万里晴空忽现裂帛之声。一道紫电自九霄劈落,竟在真武殿前击出深坑,坑中升起玄铁碑刻,上书“惊蛰”二字。
“天降碑文?”清虚子拂尘微颤,“这莫非是传说中的‘天道示警’?”
碑文忽化流光,没入崔曜手中北斗剑。剑身星图骤变,二十八宿逆转为七十二地煞阵势,剑尖自行指向西北。
“不对...”吴守真残魂自道剑中显现,“这并非天象,是有人引动周天仪篡改天机!”
西北天际忽现赤色云涡,云中坠下七枚青铜卦钱,落地成阵。每枚卦钱皆刻着各派失传绝学图谱,却皆呈逆练之相。
“逆练乾坤...”静玄师太面色发白,“这是唐代魔头‘倒行逆施’公孙绝的...”
话未说完,七枚卦钱突然爆裂。碎片中跃出个侏儒老者,十指戴着各派掌门信戒:“吴师兄,别来无恙?”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逆生齿,“当年武库那局棋,还没下完呢。”
吴守真道剑嗡鸣:“公孙师弟...你竟将自己炼成了‘活卦’?”
“不止。”侏儒突然撕裂头皮——颅顶竟嵌着漠北武库的镇库罗盘!“当年裴旻将你我封为阴阳阵眼,你选阳路镇武库,我择阴径守魔渊。可你可知...”他猛地转动颅顶罗盘,“魔渊之下,藏着什么?”
大地突然塌陷,露出深不见底的血池。池中浮沉着各派失踪多年的高手,每人眉心皆插着卦钱,随血浪起浮沉浮。
“是少林上一代达摩院首座!”“还有峨眉失踪的清风师太!”惊呼声中,血池突然沸腾。
那些“尸体”齐睁双眼,眸中卦钱旋转:“恭迎教主重临人间!”
公孙绝狂笑震落殿瓦:“哪有什么魔劫?不过是裴旻骗局!武库真正镇压的,是先秦炼气士求长生的‘蜕凡池’!”
池中血水忽化龙形,直扑崔曜。少年北斗剑自动护主,星图与血龙相撞竟迸出金石之声。
“原来如此。”沈知意真武剑点向血池某处,“周天星斗大阵非为镇魔,而是守护这蜕凡池不为邪用。”
剑尖过处,血水中浮起玉棺。棺中卧着青年裴旻,心口插着半截卦钱——与公孙绝颅顶那半枚严丝合缝!
“好徒儿。”公孙绝轻抚玉棺,“当年你假意与我反目,实则将计就计...可惜啊可惜。”他突然拔出心口卦钱,“你算漏了人心贪念。”
卦钱离体的刹那,裴旻遗体突然化羽。羽片中飘出张血符,符上字迹灼灼:“舍身饲虎,终得见真。师弟,你仍执迷不悟。”
公孙绝突然惨叫,颅顶罗盘迸裂。无数记忆碎片喷射而出——竟是裴旻与少年公孙绝同修剑道的往事!
“原来...我才是魔...”侏儒老者踉跄跌入血池,“师兄你何必...”
血符忽化金光,罩住整个蜕凡池。池中受控高手纷纷苏醒,眉心卦钱尽数脱落。
吴守真道剑长吟:“诸君看清了?公孙绝实为裴祖师弟,因走火入魔自封记忆。今日这场闹剧,原是裴祖六十年前布下的解咒之局。”
金光渐散时,血池已化清泉。泉底浮起碑文,竟是裴旻亲笔《剑心鉴》:“武道之极,在明心见性。诸般妙法,不过渡舟。”
崔曜忽觉怀中发热,那半块玉玦自行飞出。玦上“金陵崔氏”四字竟与碑文共鸣,现出段隐藏记忆:
六十年前血夜,少年吴守真与公孙绝并肩血战。黑衣人们心口皆刻倒悬金乌,为首者赫然是年轻时的当代崔氏家主!
“不可能!”崔曜剑指颤抖,“我祖父他...”
“令祖实为卧底。”吴守真轻叹,“当年魔道欲窃蜕凡池,是令祖假意投诚,以崔氏血脉设下禁制。”
记忆碎片重组:崔老家主临死前将玉玦一分为二,半块交给吴守真,半块塞入孙儿襁褓:“待曜儿觉醒日曜阵眼...便是魔劫终时...”
真相大白之际,东南忽传钟声。十七道剑意自漠北飞来,汇入蜕凡池清泉。泉水倒灌入天,竟在云间凝成新的剑阁虚影。
“心剑之境重开了。”沈知意青衫展动,“诸君,此番可愿同往?”
真武钟声穿云裂石。众人踏泉而上时,谁也没注意公孙绝残魂附在了半枚卦钱上,悄然没入崔曜衣襟。
云巅剑阁门前,裴旻虚影含笑而立。他身后悬着面铜镜,镜中映出的竟是每个人心底最深的执念...
裴旻虚影袖袍轻展,那面映照人心的铜镜忽然旋转变幻。镜中竟显出众人未曾察觉的细节——崔曜衣襟处卦钱幽光微闪,公孙绝的残魂正如藤蔓般缠绕少年心脉。
“好个‘种魔于心’。”裴旻虚影轻笑,“师弟,六十年过去,你还是这般执拗。”
铜镜突然迸发七色毫光,将卦钱硬生生逼出。那半枚铜钱在空中扭曲变形,竟化作公孙绝年轻时的模样:“师兄既早看破,为何不阻止?”
“因你这番作为,恰合天道盈亏之理。”裴旻指尖轻点,铜钱人像骤然崩散,“曜儿,你可知崔氏血脉的真正使命?”
崔曜额间星图突转,脱口而出:“镇魔非镇外邪,而是镇心中之魔?”
话音未落,剑阁地面忽现三十六天罡星位。每处星位皆浮起玉简,简上刻着各派失传绝学的正本心法!
“原来如此...”清虚子拂过武当失传的《太极化清诀》玉简,“历代绝学失传,竟是为防心术不正者窥得蜕凡池奥秘?”
铜镜再转,映出惊世之景:蜕凡池水倒流天际,与星宿剑派失传的《星髓注》经文交融。水中浮现出先秦炼气士的身影,正在镌刻“武道通天”四字碑文。
“蜕凡池非为长生,而是考验。”吴守真道剑轻鸣,“经池水淬炼者,方有资格窥见武道极致——”
突然剑阁剧震,三十六天罡星位尽数黯淡。东南西北四方同时传来裂帛之声,四道血色光柱冲天而起!
“公孙绝竟留了后手!”静玄师太拂尘炸裂,“他以自身为引,提前引爆了镇守四方的...”
“四方圣兽阵眼。”沈知意真武剑划地成圈,“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镇魔阵眼同时崩毁,中原气脉将溃!”
铜镜中现出骇人景象:嵩山少林寺达摩洞塌陷,西湖雷峰塔倾覆,峨眉金顶佛光消散,昆仑瑶池冰封崩裂。万千魔气自地脉裂隙喷涌,百姓竟如行尸走肉般走向蜕凡池!
“不好!”苏墨寒七弦齐断,“他在以众生执念污染蜕凡池,要炼‘万魔朝宗’!”
危急关头,崔曜手中北斗剑突然脱手。剑尖蘸取蜕凡池水,在空中划出周天星斗图谱。每颗星辰皆对应一位当世高手,星光竟与众人气脉相连。
“我明白了!”少年额间星图璀璨,“裴祖真正的后手是——以当代武者为阵眼,重布周天星斗大阵!”
真武殿前忽起狂风。各派高手只觉气海沸腾,毕生修为如江河奔涌,汇向北斗剑划出的星图。
铜镜中公孙绝狂笑:“痴心妄想!阵眼需心意相通,如今武林各怀鬼胎...”
笑声戛然而止。
因为镜中映出惊人一幕:少林僧人为峨眉弟子挡下魔气,武当道士舍身护住丐帮长老。就连素来不和的点苍与昆仑两派,竟也背靠背共抗魔潮!
“原来...如此...”公孙绝残魂渐散,“师兄你算计至此...早知人心会在危难时...”
裴旻虚影含笑不语,铜镜忽化流光,没入蜕凡池中。池水骤清,现出底部碑文:“武道非独行,众生皆阵眼。”
吴守真道剑突然飞射,刺入池底某处机括。整座剑阁缓缓沉降,竟与蜕凡池合二为一!
“诸君请看——”沈知意剑指苍穹。
但见星图笼罩之处,魔气尽化甘霖。被惑百姓渐醒,眼中重现清明。地脉裂隙中生出金莲,莲心皆托着失传绝学的玉简。
崔曜忽觉怀中发热,那半块玉玦自行飞出。玦上“金陵崔氏”四字脱落,露出底下古篆:“守心”。
“原来崔氏世代守护的,从来是这颗武道初心。”少年握紧玉玦,周身迸发日曜光辉。
万里之外,漠北武库最深处的石碑上,最新刻痕悄然变化: “是岁大劫终了,心剑传人证道。 武道新章,自此始。”
云海间,裴旻虚影对众人含笑作揖,渐化清风散去。唯有铜镜仍悬半空,映出每个人眼中新生的剑芒。
沈知意青衫拂过镜面,轻声道:“路还长。”
真武钟声穿云透雾,回荡在重整的山河之间。
剑阁沉降之声未绝,蜕凡池水忽凝如镜。镜中映出的并非众人倒影,而是漠北武库最深处的景象——十七道剑痕正在石壁上蠕动重组,渐次拼成北斗七星之形。
“不对...”吴守真残魂忽明忽暗,“武库剑痕乃历代宗师所留,怎会自行变化?”
话音未落,七星剑痕突然迸发血光。整座武库剧烈震颤,封存剑意的玉匣接连爆裂,匣中飞出缕缕黑气,汇向北方天际。
几乎同时,崔曜手中北斗剑发出凄厉嗡鸣。剑身星图逆流,七十二地煞纹路如活蛇般扭动,竟要脱剑而去!
“是剑意反噬!”静玄师太拂尘卷住剑柄,“有人在以血祭之法强行抽取天下剑意!”
苏墨寒突然抚响断弦琴,琴音竟凝成实体符咒压向剑身:“不止剑意——诸君可觉气海异动?”
各派高手纷纷变色。修为稍浅者已跪地呕血,毕生功力如开闸洪流般涌向北方。真武殿梁柱发出呻吟,三丰真人亲题的“太极”匾额骤然开裂!
“好狠的手段...”清虚子面如金纸,“这是要抽干中原武脉,重炼周天星斗大阵为己用!”
北方天际忽现九星连珠异象。星光染作赤色,照得山河如浴血。血光中浮起巨大轮盘,轮缘刻着各派失传绝学名称,盘心却是个倒悬的裴旻身影!
“师弟...你终究...”吴守真道剑悲鸣,“竟将自身炼成了‘逆周天阵眼’!”
轮盘中的裴旻忽睁双眼,眸中卦钱旋转:“师兄错了,我才是裴旻本尊。”他指尖轻点,轮盘骤分阴阳二气,“当年留在武库的,不过是我斩出的恶尸。”
阴阳二气如巨蟒缠向众人。沈知意真武剑划出太极图抵挡,道德经文竟被生生磨灭!
“原来如此。”她青衫猎猎作响,“武库剑意择主而栖是假,寻觅宿主滋养恶尸是真。”
轮盘中的“裴旻”放声大笑:“丫头聪明!可惜明白得太迟——”笑声忽止,因崔曜额间星图已映上轮盘。
少年手中北斗剑突然崩解,化作万千星光没入周身穴道:“我以崔氏血脉为引,请诸君助我重定星枢!”
各派高手福至心灵,同时将毕生功力灌入地下。真武殿广场七十二块地砖骤亮,竟现出中原山川地脉图——每处名山大川皆对应一位当代宗师气脉!
“三丰真人好大的手笔!”清虚子恍然大悟,“原来真武殿本身就是最大的阵眼!”
地脉图与天际轮盘轰然对撞。星光血芒交织中,轮盘中的“裴旻”突然撕裂伪装——竟是公孙绝与裴旻恶尸的融合体!
“师父...您何必...”吴守真道剑寸寸碎裂,“强融恶尸,只会...”
“只会成就真正的武道极致!”怪物嘶吼着掏出心魄,心魄上竟刻着漠北武库的全景图,“看好了!这才是周天星斗大阵的真相!”
心魄爆裂处浮现浩瀚星图。每颗星辰皆对应一位已故宗师墓穴,墓中飞出缕缕剑意,如百川归海般汇向怪物。
“他竟将历代宗师墓穴炼成了阵基...”苏墨寒琴弦尽断,“这是要抽干千年武运!”
危急关头,蜕凡池水突然倒卷上天。水光中现出青年裴旻的身影,眉间一点朱砂灼灼如血:“痴儿,还不醒悟?”
真裴旻指尖轻点,星图中骤然亮起十七颗新星——正是当代各派高手的气脉光辉!新旧星光辉映,竟将怪物定在半空。
“原来...师父早已算到今日...”怪物惨笑着融化,“您竟以自身为饵,诱我替您完成这...新旧武道更替...”
星辉尽敛时,天地复归清明。众人惊觉功力倍增,对武学认知竟跃升全新境界。
真武殿开裂的“太极”匾额重聚,化作玉牌落入沈知意手中。牌上显现三行小字: “武道长河,奔流不息。 新旧更迭,方得始终。 守库人职责已了,心剑一脉当立。”
万里外漠北武库轰然塌陷,废墟中升起十七道全新剑意,如流星般没入当代宗师体内。
崔曜忽觉怀中微热,那半块玉玦已化作粉末。掌心却多出枚剑形印记,印记中流转着蜕凡池水的光华。
“看来...”少年望向北方轻叹,“武库的终结,才是武道的开始。”
云海中,裴旻最后的身影对众人颔首一笑,散作万千光点融入山河。
剑阁钟声自九天落下,回荡在重整的江湖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