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大理寺密室的窗缝,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像一只垂死挣扎的眼。
我坐在案前,铜镜横陈,寒光映面,那行字仍在系统界面上闪动——“月隐南斗,钥在子时”。
不是密码,是谜题。
而更令人心悸的是,这道谜题,早在三年前就已埋下。
那时,李饼的父亲尚未遇刺,孙豹还未沦为求签问卜的废人,我甚至还没穿越到这个世界。
可它,却已静静地藏在这面铜镜深处,仿佛等待着某个注定要揭开它的人。
是我吗?
手指轻抚镜缘,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系统低鸣仍在耳畔回荡,像某种古老钟声的余音。
我闭上眼,启动时间线梳理模块,将所有已知信息重新排列:邱庆之的府邸、暗格中的文书残页、火漆印编号、孙豹记忆被篡改的时间点、李饼父亲遇刺当日的天气记录……一条条数据如蛛丝般延展,在脑海中织成一张网。
忽然,一个细节跳了出来——三年前那个“子时”,正是冬至夜最深的时刻,北斗七星倒悬于南天,月隐于斗宿之后,整片苍穹近乎无光。
史官记为“天象晦暝,不利于政”。
我猛地睁眼。
“月隐南斗,钥在子时”——不是时间密码,是天文坐标!
它指向的,是某一特定时刻的星象格局,只有在那个时辰输入对应星位推演,才能解开加密层!
“系统,调用旧案索引宗卷对比,检索三年前冬至夜大理寺值夜名册与星官观测记录!”我疾声道。
光影流转,系统迅速调出两份档案。
我逐帧比对,心跳越来越快。
就在值夜名单末尾,一个名字赫然浮现:张观星——大理寺已故录事,曾兼职钦天监协律郎,擅长星象解码。
而他的私印,正与铜镜内层加密锁的纹路完全吻合!
“是他……是他设下的机关!”我喃喃道,“他不是邱庆之的人,他是……卧底?还是反抗者?”
来不及细想,我立刻调用证人问询辅助功能,模拟张观星的心理模型,反向推演其设密逻辑。
随后结合律法速查中关于“密语传信”的条文,构建出一套基于二十八宿与十二时辰对应的解码算法。
指尖在虚空中快速敲击,一道道指令输入系统。
第一次尝试,失败。加密层纹丝不动。
第二次,系统警告:【数据异常,可能触发自毁机制。】
我咬牙,冷汗滑落鬓角。
不能再错。
一旦自毁,所有证据将永久封存。
第三次,我改用星官术语替换常规密钥,以“南斗六星”为基点,代入冬至子时的地平高度角,再叠加当年月蚀初亏的时间偏移量……
“验证通过。”系统终于响起一声清越的提示音。
眼前光影炸裂,铜镜骤然亮起幽蓝光芒,一层层信息如潮水般涌出——
不是账册,不是名单。
是一份密盟盟书。
上面赫然列着七位权贵的署名血印,为首的,正是邱庆之。
而盟约内容,远超我的想象:他们早在五年前便结成“清流会”,打着整顿吏治的旗号,实则操控科举、架空皇权、私养死士,甚至与西域诸国暗通款曲,以换取兵械与情报支持。
更让我浑身发冷的是,在盟书附录中,有一栏名为“门客去向”的记录。
其中一条写着:
> “沈砚,原属兵部尚书上官琏府,因察觉‘清流会’账目有异,于三年前七月十五夜失踪。押送至漠北苦役营,后转幽州地牢,至今存活。”
沈砚?
上官檎的父亲上官琏,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寻找的失踪门客,竟还活着?!
我猛地攥紧铜镜,指尖几乎掐进掌心。
这不只是贪腐案,这是蓄谋已久的国本之谋!
而沈砚,极可能是唯一掌握完整证据链的活口。
可他被关了整整三年……幽州地牢,那是什么地方?
刑部之外的黑狱,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疯了。
“系统……记录全部信息,生成证据链图谱,标记关键节点。”我声音微颤,却异常坚定。
光影在空中铺展,一张庞大而精密的阴谋网络缓缓成型。
每一个节点都闪烁着红光,像是埋在帝国血脉里的毒瘤。
我盯着那幅图,忽然笑了。
笑得眼角泛湿。
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在追查一件案子,可实际上,我早已踏入了一场横跨十年的风暴中心。
孙豹的记忆被篡改,李饼父亲的死,张观星的离奇病亡,甚至我自己的穿越……是否也都与此有关?
命运把我推到这里,不是为了破案。
是为了掀桌。
烛火忽然一跳,映出我眼底的火焰。
我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而这面铜镜里藏着的秘密,才刚刚开始。
铜镜中的幽蓝光芒尚未褪去,我已将证据链图谱尽数录进系统备份。
手指在虚空中轻点,七位权贵的名讳如星辰般悬于半空,血印如灼,刺目惊心。
邱庆之的名字居于首位,像一柄倒悬的利剑,直指帝国中枢。
“该结束了。”我低声说,声音不大,却在密室中激起一阵回响。
翌日清晨,大理寺正堂。
金乌初升,朝霞染红殿角飞檐。
卢纳亲自主持审讯,案前摆着三尺高卷宗,皆由我昨夜整理成册。
李饼立于堂侧,黑袍垂地,眸光如刃。
他看了我一眼,微微颔首——那是一种无需言语的信任。
我站上证人席,声音清亮如钟:“臣孙珍珍,奏报要案七宗连环案实情。”
话音落,满堂寂静。
我开始陈述。
从铜镜密文破译,到张观星设局之谜;从‘清流会’盟书出土,到沈砚失踪真相;再到邱庆之操控科举舞弊、私通西域、豢养死士的确凿证据——每一条都配有系统生成的时间线、证人模拟对质记录、文书火漆印比对图谱。
当那份带着血指印的盟书投影在堂中屏风上时,连最老成的判官都倒吸一口冷气。
邱庆之脸色铁青地站在阶下,起初尚能冷笑:“荒谬!一介少年凭空捏造,妄图污蔑朝廷重臣?这等幻术般的光影,不过邪术惑众!”
“邪术?”我轻笑一声,调出律法速查界面,朗声道,“《唐律疏议·诈伪篇》明载:以星象为码、律令为钥,属‘机密传信’,非妖非幻。且张观星曾任钦天监协律郎,其私印与铜镜锁芯吻合,验印官可在场验证。”
我话音未落,王七已捧着拓印模具快步上前,当场比对。
纹路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邱庆之额角渗汗,强辩道:“即便有此物,也可能是伪造!谁能证明它出自三年前?”
“我能。”我冷冷看他,
“系统已调取当年冬至夜大理寺值夜日志、星官观测簿、以及张观星病逝前三日的笔录。三者交叉验证,时间、地点、人物完全吻合。若说这是伪造……那整个大理寺档案系统,都成了我的共犯?”
堂上一片哗然。
来仲书扑通跪地,颤声道:“大人饶命!小人只是奉命行事,抄录文书,不知内幕啊!”
邱庆之怒极反笑:“竖子安敢构陷老夫?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竟敢以妖镜幻象定我死罪?陛下若知你以邪法乱政,定斩不饶!”
我迎着他怒视的目光,缓缓抬头,一字一句道:“你说它是幻象?那我问你——三年前七月十五夜,沈砚失踪当晚,你是否亲赴兵部尚书府外暗巷,与两名黑衣人交接?那夜风雨交加,你左靴沾泥三寸,因踩入排水沟。你可记得?”
他瞳孔骤缩。
我继续道:“你不知道的是,那晚有一名乞儿躲在墙角避雨,亲眼看见你。而今,他就在外候审——陈拾,带人进来。”
陈拾应声而入,身后跟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丐。
老丐颤抖着指认:“就是他!灯笼照过脸,我记得清清楚楚!”
邱庆之踉跄后退,嘴唇发白。
我最后取出一物——从张观星遗物中找到的半枚玉佩,刻有“清流”二字,与邱庆之腰间佩戴的另一半严丝合缝。
“物证、人证、时间、动机,俱全。”我收起玉佩,目光扫过堂上诸人,“诸位,还觉得这是幻象吗?”
无人应答。
卢纳沉声宣判:“邱庆之,结党营私,图谋不轨,证据确凿,即刻收押刑部大狱,待陛下裁决!其余涉案者,逐一查办!”
枷锁落下时,邱庆之终于瘫倒在地,眼神涣散,口中喃喃:“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敢……”
我没有看他。只是望着窗外渐亮的天光,心中并无快意,唯有沉重。
这一局赢了,可我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掀开一角。
三日后,宫中传来圣旨。
圣上亲书嘉奖令,称我“智破巨案,匡扶国纲”,擢升为大理寺寺正,赐紫绶银鱼袋,年未及冠,史所罕见。
同僚们纷纷前来道贺,王七拍着我肩膀大笑:“好小子!以后得叫你孙大人了!”孙豹更是红着眼眶,连烧了三炷香,说是祖宗显灵保佑。
李饼站在廊下,看着我在众人簇拥中接过圣旨,只淡淡一笑:“你终究不是凡人。”
我回他一笑:“我只是……不想让真相沉睡。”
可就在庆功宴当晚,大理寺门外忽有钟声传来。
一名灰袍僧人立于雪中,手持残破经匣,面容枯槁。
他不求见卢纳,也不找李饼,只问了一句:
“可是孙寺正在此?贫僧有要事相告。”
我走出门时,风雪正紧。
他递上经匣,低声道:“昨夜子时,伏龙山千佛寺……死了一个人。尸体悬于钟楼,口中含经,身上无伤,唯额心一点朱砂,如血泪坠。”
我接过经匣,指尖触到一丝异样冰凉。
“为何来此报案?”
僧人抬头,眼中竟有恐惧:“寺中长老说……是古寺诅咒苏醒了。”
我心头一震。
打开经匣,里面是一片泛黄的纸页,墨迹斑驳,写着八个字:
“钟鸣九响,魂归旧廊。”
我凝视良久,忽然发觉——这字迹,竟与铜镜中的密文,有几分神似。
风雪呜咽,仿佛有谁在远处低语。
我合上经匣,望向伏龙山方向。
那座深埋于云雾之中的古寺,正悄然睁开它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