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士忌的灼烧感还残留在喉间,像一道不肯熄灭的暗火。助理在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是键盘快速敲击的记录声。
“明白,会长nim。价格上浮百分之五,四十八小时。权时贤的商业情报泄露,会通过三级代理处理,确保无法溯源。”
“嗯。”我挂了电话。
书房里重新陷入死寂,只有电脑屏幕的光幽幽亮着,映着【宙斯酒店初步接触方案】那几个冷硬的字。空气里还漂浮着权时贤留下的、带着怒意的须后水味道,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医院的消毒水气味,令人作呕。
“智秀……”
那两个字又鬼魅般浮现在脑海。不是这个世界的发音习惯,更不是权时贤该对崔秀智有的称呼。
脑仁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系统惩罚后的隐痛,像是在提醒我僭越的代价。
我闭上眼,指尖用力按压着太阳穴。不是崔秀智的记忆,是我自己的,属于“我”的,那些被强行塞进这具身体时挤压得支离破碎的、属于另一个平凡人生的碎片——熬夜赶稿的咖啡,地铁拥挤的气味,还有……一个早已模糊的、被人轻声呼唤的名字。
智秀。
猛地睁开眼。
不对。
这感觉不对。不全是系统的惩罚,还有一种……更诡异的抽离感。仿佛灵魂被硬塞进一件不合身的华丽戏服,针脚正在崩裂,窥见底下真实的、不堪的里衬。
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冰冷的玻璃映出我的倒影——崔秀智完美无瑕的脸,崔秀智昂贵慵懒的睡裙,崔秀智眼底那片冰冷的、属于掠夺者的荒漠。
可在那片荒漠深处,有什么东西正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是另一个灵魂的惊恐尖叫,是系统强行镇压下的、属于“我”的颤栗。
【警告:关键剧情人物认知偏离。启动矫正程序。】
那冰冷的电子音似乎还在颅内回荡。
矫正?它矫正的,仅仅是权时贤的认知,还是……连我这份不属于崔秀智的“自我”,也要一并抹杀?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比系统的惩罚更刺骨。
如果“认知偏离”到一定程度,会被“矫正”甚至“换掉”……那我现在做的这一切,是在反抗,还是在加速自己的灭亡?
“观众”……他们看的,究竟是崔秀智的悲惨结局,还是一个异世界灵魂垂死挣扎的滑稽戏?
指甲无意识地抠进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
不能慌。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出破绽。系统,观众,权时贤……全都是潜在的猎手。
我需要信息。需要知道“规则”的底线,需要知道“观众”的底细,更需要知道……我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被塞进这里。
转身回到书桌前,我打开一个全新的、经过数层加密的文档。指尖悬在键盘上方,犹豫了片刻。
然后,我敲下第一行字。
【观察记录:日期未知】
【对象:权时贤】 【异常点:1.提及“梦境”、“游戏”、“棋子”。2. 对殷泰璃事件表现出非常规疲惫与厌烦。3. 无意识称呼“智秀”(待查证来源)。4. 对“宙斯”收购案反应激烈,但似乎更集中于商业层面而非情感层面。】 【推测:疑似出现“认知觉醒”迹象,程度未知。是否与系统所谓“矫正程序”有关?】
【对象:系统\/“观众”】 【异常点:1.惩罚针对“认知偏离”及“剧情透露”,对商业扩张行为无反应。2. 通过乱码信息进行警告与威胁,提及“观众不满”、“换掉演员”。3. “矫正程序”具有极强痛苦输出,疑似具备强制手段。】 【推测:系统背后存在更高级意志(暂称“观众”),其目的为维持特定剧情线(感情线?)。我的存在本身可能即为最大“偏离”。】
【对象:自我】 【状态:记忆碎片化,存在认知混淆风险(参考:对“智秀”反应)。系统惩罚可能加剧灵魂与身体排斥?需保持高度自我认知锚点。】 【目标:1.生存(规避原结局)。2. 探查系统\/观众本质。3. 测试规则边界。4. (待定)】
敲下最后两个字,我停了下来。
【待定】。
我原本的目标很明确——活下去,肆意地活下去,碾碎所有让我不痛快的人和事。
可现在,“活下去”的定义变得模糊而危险。是作为“崔秀智”活下去,直到被系统“矫正”或“换掉”?还是……以“我”的身份,撕破这层剧本?
视线落在文档上【认知觉醒】那几个字上。
权时贤……如果他真的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那他会不会是……
不。
我立刻掐灭了这点念头。
他是男主角,是这个世界核心的一部分。他的“觉醒”或许是剧情更大的陷阱。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我只能相信自己。
以及,我能掌控的资源。
我拿起另一部加密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响了三声后接通,对面没有声音。
“是我。”我开口,“有新委托。最高保密等级,预算无上限。”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表示聆听的呼气声。
“第一,我要知道‘宙斯’酒店最近三个月所有异常的资金流动,尤其是境外账户和匿名信托。第二,查一个人,权时贤,我要他过去五年内所有的行程记录、医疗记录、甚至心理评估的访问痕迹,任何异常点都要。第三……”
我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查一系列乱码信号的来源。尝试反向追踪,我需要知道是谁,或者什么东西,在给我发信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冷静的回应:“前两项可以操作,第三项难度极高,可能需要接触暗网深层节点,风险很大。”
“风险我承担,钱照付。”我没有任何犹豫,“尽快给我初步报告。”
电话挂断。
我放下手机,感觉冰冷的机器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令人不安的余温。
窗外,天色依旧漆黑,城市的灯火不知疲倦地燃烧着,像一场永无止境的盛大演出。
而我,既是舞台上的演员,也是试图烧毁幕布的纵火犯。
我拿起那杯剩下一半的威士忌,走到窗前。
玻璃上,崔秀智的倒影举杯,与我动作同步。
我看着她眼底那片逐渐凝聚起来的、冰冷而疯狂的光芒。
轻轻碰杯。
敬这该死的剧本。
敬不知死活的观众。
也敬……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