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天微微颔首,心中最后一丝寻获灵物的侥幸也彻底熄灭。
封之微的叙述真切无疑,尤其是那天劫残留的毁灭气息,绝非人力所能伪造。这番经历,反而更加印证了她极有可能就是自己记忆中那位卦天宗的太上长老。
她当年吞服的那枚未成熟的小毛桃,虽不及王也所得的成熟灵果,但据《灵族百草图鉴》所载,亦能平添三千年寿元。
回想起来,他所知的“卦天宗封之微”,乃是一位寿元将尽、困于元婴后期的修士。寻常元婴修士的寿元极限在一千五百至两千年之间。若她真在此地服下了增寿三千年的灵果……难道此刻,自己果真身处距今五千年前的时空?
杨云天目光深邃地看了封之微一眼,强烈的求证欲望促使他再次转向墨玖梦,沉声问道:“你方才说,你出自墨家。可是那‘墨云岭墨家’?”
“正是。墨云岭距此并不遥远。”墨玖梦恭敬回答。
“听闻你这一脉属于旁系。你对你们墨家的整体情况,了解多少?”杨云天试图切入核心。
墨玖梦面露难色,轻轻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苦涩:“如今主脉一系对我们这一支旁系……颇有芥蒂。许多家族核心事务与祭典,早已将我们排除在外。方才那些追杀之人,虽同属墨氏,却来自另一支极力巴结主脉的旁系。他们对我们下手,无非是想向主脉表功献媚罢了。”
杨云天闻言,心中暗忖:原来墨家内部派系如此错综复杂,并非简单的非主即支。看来眼前这墨玖梦所属的旁系,与当年暗算墨初的那一脉,未必是同一支。
见她对家族整体秘辛所知有限,杨云天本已打算放弃追问,准备日后亲自潜入墨家查探。但他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句:
“那么……你可曾听说过‘墨初’这个名字?”
“什么?!”墨玖梦瞳孔骤然收缩,仿佛听到了绝不可能存在的名字,她急迫地追问道:“前辈,您刚才说的是……墨初?是吗?”
杨云天点了点头,随即敏锐地察觉到她脸上那难以置信的神情,反问道:“你从何处知晓这个名字?若能告知于我,我这一脉墨氏子弟,将永感前辈恩德!”
没想到对方竟真的知晓,杨云天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追问:“他与你是何关系?”
“前辈所问之人,正是晚辈这一支脉的嫡系老祖!”墨玖梦语气激动,不等杨云天再问便解释道,“到了晚辈这里,已是老祖嫡传的第九代。故而晚辈之名‘玖梦’,亦含传承之意。千年前,老祖外出探寻一处秘境,自此一去不返……我等族人已苦苦寻觅了千年之久,却始终杳无音信。前辈,您…您当真知晓老祖的下落?”
杨云天闻言,面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这与他从墨初起居注中所知的信息,似乎并不完全吻合。“据我所知,这墨初乃是主脉核心子弟,怎会成了你支脉的老祖?”
“那是因为……”墨玖梦神色一黯,语气中带着几分悲凉与不甘,“我这一脉,在四百年前,本就是墨家主脉!只因后来不知何故,族中英才接连陨落,人丁凋敝,而另一支旁系却趁势崛起,不断挤压侵吞……这才夺了主脉之位,将我们贬为旁系。”
“千年……”杨云天再次喃喃低语,心中已然明了。两相印证之下,事实清晰无误——自己虽从方陆的家乡传送而出,却并未在时间的长河中发生偏移。墨初起居注初始骨片所载的年代,恰好距今千年左右。
看来,自己启动的那座阳阵,仅仅完成了地域的跨越,并未触及时间的奥秘。只是不知,方陆通过那座阴阵,是否真的顺利抵达了“未来”?
思及此处,他不禁暗叹一声。想得再多,于现状也是无益。自己如今如同被困于时间的孤岛,究竟要如何才能回归故时?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日月轮转,随着这时光洪流一天一天地“熬”到未来吗?
可即便真有此心,自己也并无“启灵寿桃”那般逆天神物。以眼下结丹期的修为,寿元至多不过五百到八百载,这漫长的千年时光,对他而言,根本就是一个无法跨越的天堑。
墨玖梦见杨云天面色凝重,却误以为他在为自己老祖的遭遇而感到沉重。
她反而收起悲戚,轻声宽慰道:“前辈不必过于介怀。老祖失踪已逾千年,即便他当年离去时修为高深,若非突破至元婴境界,寿元也早已……我等族人历经这么多代,心中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如今所求,并非奢望老祖仍存于世,只盼能寻得他老人家的下落或遗骸,让我等后辈能将其迎回故土,正式披麻戴孝,好好安葬祭奠,也算尽了子孙的一份心意,了却族中千年来的牵挂与遗憾。”
“走吧。”杨云天并未过多解释,只是沉声道,“我确实知晓一些关于墨初的零星线索,但具体细节,还需与你们这一系的族长当面商谈。”此刻,真正困扰他的,并非墨家旧事,而是自己该何去何从。
既然明确了自己仍被困在过去的时光长河中,行事就必须万分谨慎,尽量避免与此界之人产生过深的交集,以免不慎搅动时序,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然而,他对这个所谓的“正确时空的五千年前”几乎一无所知,又该如何确保自己的存在不会成为那个破坏轮回的变数?
若因自己的一时失误改变了过去的轨迹,进而扭曲了未来,那他原本所在的真实时空又会发生怎样的剧变?即便他人的命运与他无关,可若是不慎影响了未来那个“自己”的存在根基,又该如何是好?
譬如——此刻就抹杀掉眼前尚且弱小的封之微,或是王也。
那么未来的自己,或许就根本不会听闻或遇见这两人。
但矛盾之处在于,如今的自己,分明已经知晓了他们未来的身份与存在……这个时间线上的悖论,让他百思不得其解,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思。
原本提议离开的杨云天,此刻却如同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目光在王也和封之微身上来回扫视,眼神深处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与冰冷,仿佛在权衡着某种超越时空的抉择。场面一时寂静得令人窒息,弥漫着难以名状的诡异氛围。
“洛…洛兄,咱们不走了么?”王也被那目光盯得心底发毛,忍不住小声询问,声音都有些发颤。
“走!”杨云天猛地甩了甩头,仿佛要将那些危险的念头尽数驱散。他不再去看那两人,毅然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封之微望着那道终于移开视线的背影,方才那一刻被凝视的惊悸感缓缓消退,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后,脸颊却不自觉地泛起一丝红晕。那背影决绝而神秘,竟在她心中悄然种下了一缕难以言说的、异样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