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是赶在日落前进的城门,公主府几日前就已经打扫干净了。
等她进府后,洗漱的热水也已经备好了,待她洗去了一身疲惫后,晚膳也刚好呈上桌。
长安在舒舒服服吃晚饭的时候,景佑帝正看着面前的折子出神。
内侍悄悄看了眼殿外的御膳房总管,对方正给他挤眉弄眼作揖求情的,样子实在是可怜。
内侍后退了几步,将刚才被景佑帝扫落在地上的折子一一拾起,又轻声道:“圣人,该用膳了。”
景佑帝回过神,看着被内侍摆放整齐的那摞折子,全都是关于立储的,顿时就什么都不想吃了,但一想到他要是不用膳,被人知道了,又会惹出百般的猜想了,于是就点了点头。
内侍看向御膳房的总管:“摆膳。”
景佑帝净过了手,坐在桌前,一眼就瞧见了中间的海碗,碗里的菜式,也是他没见过的。
景佑帝:“这是什么?”
内侍一边示意宫人盛汤,一边笑着回话:“这是御膳房做的羊肉泡馍。”
说着就接过了验过毒的小碗,放在景佑帝面前。
斗笠碗中的羊肉如蝉翼般透薄,小颗粒的馍馍弹牙有嚼劲,却又吸满了醇厚的汤汁,还有晶莹剔透的长粉,再配上一碟子小菜,让晚膳一向克制的人,都没忍住喝了两小碗。
景佑帝:“御膳房当赏。”
御膳房总管闻言后先是谢恩,再是请罪:“圣人,这道汤菜的做法和原料,都是康泰公主进上的,奴才们借花献佛,不敢担圣人的厚赏。”
景佑帝:“哦?是长安啊。”
如今他膝下只有三个女儿,能进上膳食的,也就只有离京三年的长安了。
御膳房总管:“圣人圣明!”
景佑帝吃的舒心了,心情也就放松了,等回到内殿才问旁人:“长安几时回来的?”
内侍:“回圣人,公主是申时进的城门,直接就回府了,并未外出。”
景佑帝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公主府里,长安正在收拾小筐子,里面放着几个土豆和红薯,还有玉米,个头都不大,但都是新鲜带泥的。
当时长安天南海北转了一年多,到了熙州落脚后也没放弃,终于确定了,时下是没有土豆红薯和玉米的,但没关系,她有种子。
等后来京里流言四起,被查到是州府衙门的幕职官,和熙州的大户牛家勾结后,长安就大张旗鼓的打了回去。
牛家作为熙州大户,欺压百姓,抬高粮价,私占无主荒地等等,就没有不敢做的,找出几个苦主,来公主府门前哭诉,长安顺势就接了状子。
派人保护好苦主,请了讼师去告官,又日日派浮云去衙门问案子的进度,并且亲口说开审的那日,要去衙门旁听。
这种态度一摆出来,是个人就知道,牛家没救了,果不其然,还不等衙门上门去找证据,就有人跳出来愿意做污点证人了。
新农具推广时,牛家出来捣乱,马向远也只是抓了他们的长房一脉,以扰乱衙门干扰政务为由,全都罚去垒城墙,这才暂时镇住了其余几家。
可这次就没这么幸运了,勾结幕职官,诋毁皇室,私占良田,铺子偷税的证据俱在,一家子就都去了北边戍边,而他们侵占的良田,除了加倍还给苦主之外,剩下的都被长安照价买了下来。
买下来大片的土地之后,长安就开始试种土豆红薯和玉米了。
按理说,以她的经验,如今再种这些,简直就是手拿把掐,但长安却没有直接动手,而是从庄子里找了可靠的农户,按照时令和土法来试种。
土地贫瘠的状况,天气变化,播种的时机,间苗或灌溉的频率,乃至成长的周期和收割的节点,在过去两年多的时间里,都经过了数次实验和论证。
长安看向一旁的书册,封面上写着《长安劝农书》几个大字。
时下重视农业,地方官员常编撰《劝农书》来指导农耕,内容涵盖了节气和选种,以及水利等,是很正常的刷政绩之法。
发财打趣:“又要去刷名声了?”
长安:“是啊,总要给自己加些砝码,才能得到景佑帝的信重啊。”
“而且,这个时候,景佑帝也需要一个有德之人,来做他的刀。”
“思来想去,除了我之外,怕是再无旁人愿意来做这把刀了。”
如今上折子请立太子的,有些是真心实意为了江山永固,有些则是盲目跟从,怕别人都举荐了,就自己不举荐,等继任者上位后就会被清算,被打发到偏远地方。
可要是再等,那些随大流附和的官员们,就会觉得既然已经押注了,那就赵治平吧,反正已经投入了。
长安:“时间越往后推,那些大臣们的沉没成本就会越大。”
“自古以来,历代的帝王和太子之间,尚且会有矛盾,帝党和太子党的争斗,才是最残酷的,那可都是亲父子,就更别提过继来的太子了,尤其是曾两度被赶出去过的养子,景佑帝就真的敢说,赵治平不会有怨言么?”
“当然不会,不光是景佑帝,恐怕朝臣们也都明白,赵治平一定是有怨言的,可无人在意。”
“因为赵治平的怨恨,是冲着景佑帝来的,朝臣们可是拥戴他的,而景佑帝被怨恨了又能如何呢,反正到时候人死灯灭,就算被赵治平恶心,也没有后人会维护。”
“所以,这就是如今朝堂之上,没有保皇党和太子党的原因,也是景佑帝被朝臣们死死压制的根由,因为大家都知道,保不保皇的,都没差别,因为没希望啊。”
“可如今,我就是这个希望,是景佑帝同朝臣,同隐形太子党叫板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