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辛咏卷,既要兼顾黑虎营的建设,又要处理蓝池城的日常政务,早已分身乏术。
为了缓解压力,他特意设立主官衙,拟定了官佐人选名单,上报至吏部审批。
辛咏卷心里清楚,吏部侍郎方向明是谭威的盟友,向来对谭威麾下的事务格外关照,这份名单大概率会顺利通过。
果不其然,虽然吏部尚未正式批复,但录事赵长安已经按照名单履职,接管了蓝池城的部分地方事务。
辛咏卷见状,便放心地搬去了黑虎营,专注于军队建设。
而赵长安则凭借丰富的行政经验,轻松应对着蓝池城的日常事务,这些事务多是蒙古可萨女子的安置、军人的后勤补给、工匠的作坊调度等杂事,在他的打理下,一切都井井有条。
蓝池城作为谭威麾下的重要军事据点,新组建的四营圭圣军布防早已规划得细致周全,每支部队的兵力、组成与职责都清晰明确。
兑军下辖三千人,由原沙城军将士整编而成,整体战斗力扎实,主要驻守蓝池城内,既是城内安全的核心保障,也是整个蓝池城区域的最大机动力量与战略预备队,一旦其他防区出现危机,兑军可迅速驰援,填补防线缺口。
坤军两千人,专精防御作战,全部布防在黑虎营,这里是蓝池城的军事要塞,工事坚固,坤军的任务便是守住这处战略要地,防止敌人从侧翼突袭。
巽军两千人,是配备马匹的骑马步军,兼具步兵的稳定与骑兵的机动性,专门布防在雉鸡峡,此处是清河畔的交通要道,也是北上塘州的关键节点,巽军需在此拦截往来的敌军补给与信使。
离军两千人,由原灵州军将士组成,熟悉西北边境地形,负责布防固原方向,防范固原一带的零散部落袭扰,保障蓝池城西侧的安全。
赵岩接到谭威发来的密令后,立刻让人传召兑军将军陈凌与副将军江流洋前来议事。
两人快马赶到黑虎营的议事厅时,赵岩已将密令摊放在案上,神色凝重地等候着。
陈凌与江流洋上前,仔细阅读密令内容,厅内一时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
读完密令,江流洋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
“依我看,都督这道命令的核心很明确,就是要咱们扫荡清河畔的蒙古各部,切断他们与塘州可萨军的联系,从而孤立塘州,让可萨涵陷入无援之境。只要西蒙古诸部不敢再给可萨军提供补给,塘州的处境就会越来越艰难。”
陈凌却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担忧:
“江将军说得有道理,可咱们也得考虑风险。塘州的可萨军有两万之众,且个个强悍善战,咱们若在清河畔大规模扫荡,难保不会激怒可萨涵,引发双方大规模冲突。更何况,咱们这四营新军虽已组建,但训练时间尚短,不少士兵还未完全适应新的战术打法,真要是遇上可萨军主力,怕是容易受损,到时候反而会影响都督的整体部署。”
赵岩静静听着两人的分歧,待他们说完,才缓缓开口,解读谭威的深层意图:
“陈将军的担忧不无道理,但咱们不必过于担心大规模冲突。都督的真正目的,并非与可萨军正面决战,而是‘困敌’, 通过扫荡清河畔的蒙古可萨各部,让可萨军无法从蒙古友族那里获取粮草,也无法外出放牧、耕种,更不能通过通商补充物资。如此一来,只需半年时间,塘州城内的粮草便会耗尽,可萨军不战自败,这才是都督的高明之处。”
他思忖了下,进一步部署:
“接下来,你们要立刻加强对清河畔的侦察,派精锐斥候摸清可萨人的聚居点、放牧路线与活动规律,务必做到知己知彼。后续行动中,要避开可萨军主力,专挑其分散的小股部队下手,力求打歼灭战,既能削弱敌人实力,又能避免咱们的新军遭受过大损失。”
三人随后又围绕侦察的具体路线、部队的调动时间、后勤补给的保障等细节展开讨论,确定了每一步的执行方案。
议事结束后,陈凌与江流洋郑重地向赵岩行了军礼,领命而去,立刻着手准备各项事宜。
议事厅内只剩下赵岩一人,他走到窗边,闭眼静坐,脑海中不断闪过西北战场上的烽火与百姓流离失所的场景。
他暗自嗟叹,西北战乱已久,唯有彻底击败可萨人,才能真正止战,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
哪怕这个过程中会有人指责他穷兵黩武,哪怕需要承担 “罪人” 的骂名,他也甘愿为之,只为早日制止这场无休止的杀戮。
进入冬季清河的水位大幅下降,往日奔腾的河水变得温顺许多,不少河段的河床裸露在外,露出大片布满碎石的滩涂,只有主航道还残留着浅浅的水流。
唯独雉鸡峡附近,因河道狭窄,两侧山体陡峭,河水仍保持着湍急的流速,浪花撞击着岩石,发出哗哗的声响,在寂静的冬日里格外清晰。
此前圭圣军在击败可萨巴图大军后,便顺势占据了雉鸡峡这处险要之地。
近半年来,将士们顶着寒风、冒着严寒,持续对峡口进行加固建设,在两侧山腰修建了了望塔,塔身由青石垒砌,高达三丈,可俯瞰整个峡口动静。
在河道中设置了暗桩,只留一条仅供小型船只通行的航道,防止敌军从水路突袭。
峡口两侧的山坡上,还挖掘了密密麻麻的战壕与射击孔,配备了强弓硬弩与投石机。
如今的雉鸡峡,早已成为一座防守森严的堡垒,牢牢扼住清河要道,将敌军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峡北,使其无法向南推进半步。
任老二与高成是圭圣军中有名的老搭档,此前两人曾联手擒获胡人头目哈利巴,立下赫赫战功,任老二现任震军副将军,行事沉稳,擅长防御部署。
高成则担任鹰军骑兵参将,精通骑兵战术,尤其擅长突袭作战。
此次接到赵岩的任务后,高成便立刻开始筹备,最终选定五百名鹰军精锐骑兵随行。
这些骑兵大多是原土字营的百战老军士,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其中还有一部分人娶了可萨或羌胡女子为妻,对胡人部落的生活习惯、语言习俗有所了解,在与胡人接触时能减少不少阻碍。
出发当日,天空飘着细碎的雪花,北风呼啸着掠过峡谷,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人脸上生疼。
高成带领骑兵队伍,从雉鸡峡北门出发,顶风冒雪向北行进。
因此前侦骑早已将清河畔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胡人部落的分布位置、兵力部署、日常活动规律都记录在案,队伍无需摸索路线,直接朝着预先确定的四个胡人村庄奔去。
为了保证突袭的突然性与机动性,骑兵们特意减轻了装备负担,未携带沉重的马枪与重铠,只配备了复合手弩与复合弓,复合手弩射程远、力道足,适合中远距离攻击。
复合弓则便于快速发射,可应对近距离突发情况。
将士们身着厚实的皮袍,皮袍内衬羊毛,能有效抵御寒风。
头上戴着狐裘帽,帽檐宽大,可遮挡风雪。
胸背部位则挂着轻便的雪花甲,虽不如重铠坚固,却能护住要害部位,在减轻负重的同时提供基础防护。
北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雪花不断钻进衣领,行军过程异常艰难。
不少将士的眉毛、胡须上都结了白霜,手指冻得僵硬,却没人抱怨一句,他们都知此次任务的重要性,只要能成功扫荡胡人村庄,切断可萨军的补给来源,再多的辛苦也值得。
队伍保持着整齐的阵型,马蹄踏在积雪覆盖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寒风中渐渐远去。
而此时清河畔的可萨牧民们正躲在温暖的毡房内避寒,毡房内烧着牛粪火,炉上煮着奶茶,牧民们围坐在一起,或闲聊家常,或擦拭兵器,没人会想到,明军竟会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冒着风雪发起袭击,毡房外的哨兵也因寒冷而放松了警惕,只是偶尔探头查看一眼,便又缩回了温暖的毡房。
高成率领五百骑兵在风雪中持续行军,凛冽的北风不断撕扯着将士们的皮袍,雪花落在睫毛上凝结成霜,视线时不时被风雪模糊。
他们勒紧马缰绳,保持着紧凑的阵型,马蹄踏过积雪覆盖的冻土,留下深深的蹄印,又很快被飘落的雪花浅浅覆盖。
就这样顶风冒雪行进了两个时辰,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风雪也稍稍减弱,首个胡人村庄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低矮的毡房错落分布在清河岸边,烟囱里冒出的袅袅炊烟在清晨的冷空气中缓缓飘散,一切看起来平静无波。
高成抬手示意队伍放慢速度,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低声下令:
“准备突袭,动作要快,别给敌人反应时间!”
骑兵们立刻握紧手中的复合弓与复合手弩,身体微微前倾,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就在队伍即将靠近村庄时,五六条体型庞大的獒犬突然从村庄两侧的毡房后窜出,这些可萨人饲养的猛犬毛发蓬松,体型堪比小牛犊,牙齿锋利如刀,此前曾多次袭击圭圣军的侦骑,造成不少伤亡,是村庄外围最棘手的 “守卫”。
高成早有防备,此前侦骑回报时便提及过这些獒犬,他立刻对身旁的军士喊道:
“按计划行事!”
早已准备好的三十名军士迅速出列,端起复合手弩,瞄准冲来的獒犬。
这些獒犬嗅觉敏锐,隔着数十步便锁定了骑兵队伍,发出低沉的咆哮声,迈着粗壮的四肢猛冲过来,爪子刨起地上的积雪与冻土,气势汹汹。
待獒犬进入手弩射程,高成一声令下:
“射!”
三十支弩箭瞬间破空而出,精准地射中獒犬的要害,有的射中胸膛,有的穿透脖颈,凶猛的獒犬应声倒地,几声短促的呜咽后便没了动静。
高成看着倒在雪地里的獒犬,心里不禁有些惋惜,若是能将这些凶猛的獒犬捕获,稍加训练便是出色的军犬,可眼下突袭要紧,容不得半分迟疑,他只能压下惋惜,继续下令:
“冲锋!”
早已蓄势待发的骑兵队伍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村庄猛冲过去,马蹄声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响亮,震得地面微微颤动。
骑兵们纵马穿梭在毡房土屋间的通道里,将惊慌失措的村民分割成零散的小块,让他们无法聚集起来形成抵抗力量。
与此同时,几名精通西蒙可萨语的军士扯着嗓子喊话,声音气势逼人:
“所有人都到村外的空坝集中!不许反抗!否则格杀勿论!”
蒙语喊话声在村庄里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可萨村民耳中。
一时间村内陷入一片混乱,马蹄声、军士的喊话声、妇女儿童的哭闹声、兵器碰撞的清脆声响交织在一起,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村里的青壮年可萨人常年骑马放牧、以肉食为主,体质强健,且大多熟悉骑射,颇具战斗力,他们见状纷纷抄起身边的弯刀、弓箭,想要反抗。
可圭圣军的突袭太过突然,骑兵们配合默契,战术娴熟,早已将村庄分割包围,这些零散的反抗根本无法形成有效抵抗。
数十名试图反抗的青壮年刚冲上前,便被骑兵们挥刀砍杀,鲜血溅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格外刺眼,剩下的村民见反抗无用,又怕遭受屠戮,只好放弃抵抗,在骑兵的驱赶下,纷纷朝着村外的空坝走去。
高成命三百名骑兵迅速绕到空坝周围,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骑兵们手持兵器,眼神警惕地盯着被围困的村民,防止有人趁机逃脱或闹事。
其余两百名骑兵则留在村内,仔细搜查每一间毡房,确保没有遗漏的反抗者,同时清点村庄内的物资,为后续处置做准备。
村民被驱至村外空坝后,高成招手叫来几名从营州入伍的军士,这些人早年与胡人有过接触,精通蒙语,是传达命令的最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