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铁匠铺简单交流几句后,众人便一同返回谭府,刚走进中院,谭威便注意到院子里放着两个罩着灰布的笼子,笼内不时传来 “咕咕” 的鸽子叫声。
安盛快步走上前,脸上带着几分笑容,对谭威说道:
“都督,那件事成功了,您请看。”
说着他示意手下揭开灰布,灰布被缓缓掀开,露出两个竹笼,每个笼子里都装着三只淡灰色的鸽子,这些鸽子羽毛光洁,眼神灵动,见有人靠近,也不慌乱,只是轻轻梳理着羽毛。
谭威看到鸽子的瞬间,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一直苦恼于大明朝信息传递不便,无论是军情还是政务,都只能靠快马传递,不仅耗时久,还容易受天气、路况影响,稍有延误便可能错过关键时机。
此前他便曾想过用信鸽改善通信,只是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信鸽与驯养者,如今见安盛带来了信鸽,心中的期待瞬间被点燃。
一旁的文强与孙跃等人却有些不解,他们实在不明白,不过是几只普通的鸽子,为何能让谭威如此重视,脸上满是疑惑。
安盛看在眼里,却只是含笑不答,他知道只有用实际成果才能让众人明白信鸽的价值。
谭威快步走到笼边,仔细观察着鸽子,随即问道:
“这些信鸽是否试验过?传递信息的成功率如何?”
安盛立刻上前汇报:
“都督放心,这些信鸽是从莱州寻来的优质品种,那里的信鸽素来以耐力强、认路准闻名。我还特意买下了十名经验丰富的驯养者,其中五人已经带到营州,另外五人留在京师,负责两地的信鸽驯养与信息接收。”
他思忖了下,继续说道:
“我们已经进行了多次试飞,像开州到京师、沙城到开州这些常用路线,都反复测试过,成功率非常高。这六只鸽子是所有信鸽中成绩最佳的,不仅飞行速度快,还能在复杂天气下准确抵达目的地。”
谭威听得连连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称赞道:
“你考虑得很周到,目前我们可以采取批次多只传递的方式,避免单只信鸽出现意外。同时挑选特定几只优秀信鸽,作为长距离密信传递的补充,这样既能保证信息传递的效率,又能提高安全性。”
他稍作思索,补充道:
“从目前的测试结果来看,这套信鸽通信系统,基本达到了军用要求。”
谭威并未停下观察的脚步,他俯身凑近竹笼,目光在鸽子身上细细打量。
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同,黑色布套罩过的笼子里,鸽子的前半身明显长于后半身,站立时始终抬头挺胸,一双眼睛灵动有神,不时转动着观察周围。
而灰色布套罩过的笼子里,鸽子前后身几乎等长,大多半蹲在笼中,姿态显得更为沉稳,动作也相对迟缓些。
他直起身,看向安盛问道:
“这两种鸽子外观差异很明显,它们的用途想必也不同吧?说说看,二者有什么区别?”
安盛闻言,心中暗自佩服谭威的细致,这些差异连驯养者都需仔细观察才能察觉,谭威不过是初看便一眼识破,这份洞察力实在惊人。
他连忙上前解释:
“都督果然眼光独到!前半身长、后半身短的是短距快速鸽,这种鸽子的翅膀肌肉发达,拍翅频率极高,飞行速度非常快,在短距离飞行中总能最先归巢,特别适合传递紧急且距离较近的信息。但它也有缺点,耗体力快,无法长时间飞行,超过三百里便容易体力不支。”
他又指向另一个笼子:
“而前后身等长的鸽子,肌肉与羽翼、尾羽的比例更为适中,虽然拍翅频率不如短距鸽,但耐力极强,能长时间保持高速飞行,而且记忆力出色,哪怕飞行路线复杂,找巢能力也极佳,适合传递长距离信息。不过它外观不如短距鸽气派,看起来少了几分灵动。”
谭威听完,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安盛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
“你能把信鸽的特性研究得如此透彻,可见这半年来确实下了不少功夫,越发成熟了。既然用途不同,咱们也得给它们起个好记的名字,短距快速鸽就叫‘短波’吧,后续按分号编号区分。长距离飞行的就叫‘长频’,同样用分号编号,这样调度起来也方便。”
安盛立刻领会了 “短波” 的含义,心里暗自琢磨:“短波” 如湖中波纹般,传递速度快且范围集中,正符合短距鸽的特性,这个名字既形象又好记。
可他对着 “长频” 二字琢磨许久,却始终没明白其中含义 ,“长” 字能理解是指长距离,可 “频” 字与长距飞行有何关联?
他抬头想向谭威请教,却见谭威正盯着信鸽若有所思,脸上带着几分自我陶醉的神情,显然是对自己取的名字颇为满意,便把到了嘴边的问题又咽了回去,想着日后再找机会询问。
谭威此刻却想起了半年前的一件事,当时英娘从家乡寄来一封家信,讲述家中近况,可这封信却因路途遥远、驿站延误,迟至次年春天才送到他手中,信里提及的事早已时过境迁。
想到这里,他对信鸽通信的需求愈发迫切,当即对安盛说道:
“你让人准备些小纸条和文房四宝过来,我要写几封信,试试咱们的信鸽能不能将信顺利送到京师的谭府。若是这次试验成功,日后咱们传递信息,就能彻底摆脱对驿站的依赖了。”
文强动作麻利,很快便将裁好的小纸条与笔墨砚台送到书房,细心地为谭威磨好墨,又将纸条铺展在案头,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留下谭威独自在书房斟酌。
谭威走到案前,拿起毛笔,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看着空白的纸条,脑海中思绪翻涌,一时竟不知该写些什么。
起初他想写西北近来的胜仗,圭圣军接连挫败几部胡人,稳固了营州周边的局势,这样的消息既显军功,也能让英娘安心。
可转念一想,这样的内容更适合写进奏章,而非夫妻间的私语,满纸战事只会显得生硬,少了几分温情,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又想写写蓝池城近期的婚配故事,不少胡人女子与中原军士结为夫妻,日子过得安稳和睦,也算一桩美谈。
可这事牵连甚广,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总不能在小纸条上长篇大论,若是写得简略,又怕英娘误解其中缘由,反而徒增烦恼,这个想法也很快被否定。
接着他脑海中闪过穆莱与郭绮丽的身影,想提一句自己收了胡女在侧的事,坦诚总比隐瞒好。
可笔尖刚要触纸,又猛地停住,他怕英娘觉得自己沉迷美色、显得愚笨,更怕这话会引她吃味。
英娘性子温婉,却也有女子的敏感,若是知道他身边多了旁人,心里定然会不好受,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暂时不提为妙。
最后他想写些泛泛的关心,问问家中父母的身体、孩子的学业,叮嘱英娘照顾好自己。
可刚写下家中一切安好?几个字,又觉得太过敷衍,信鸽千里迢迢从营州飞往京师,若是只传递这样无关痛痒的问候,实在辜负了这番奔波,也对不起自己对信鸽通信的期待。
谭威放下毛笔,靠在椅背上,心中满是纠结。
他对英娘的感情本就复杂,一方面,自收留穆莱后,他时常会生出负罪感,觉得自己辜负了英娘的信任与等候。
另一方面,他又真心思念着家中的妻儿,每当夜深人静,总会想起英娘为他缝衣的模样,想起孩子咿呀学语的场景,这份思念从未因时间与距离而淡化。
他忍不住琢磨起男女感情的差异,在他看来,男人似乎能在同一时间对不同女人产生感情,就像他既牵挂英娘,也对穆莱有怜惜与好感。
可女人大多在同一时间只专注于一人,英娘自嫁给他后,便一心操持家务、照顾家人,从未有过二心。
他试图从根源上找原因,或许是身体结构的不同,又或许是社会规则的约束,古人为防近亲结婚、限制女性性行为,制定了诸多针对女子的礼教,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这样的情感差异。
他又想到现代社会,包二奶被视作不道德的行为,会受到舆论谴责。
可在大明朝,高官权贵身边有侍女、妾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有些女主人甚至会主动为夫君网罗美人,只要这些女子的行为在自己掌控之中,不威胁到正妻的地位即可。
道理虽懂,谭威心里却仍有些心虚,总觉得自己这样做,还是对不住英娘。
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转了半天,终于有了主意,无论时代如何变化,女人大抵都爱听甜言蜜语。
比起谈论战事、家事,不如写几句真心的情话,既能表达自己的思念,又能让英娘感受到他的心意。
毕竟,浪漫的情话有时比特制的弓弩更有杀伤力,能轻易打动人心,化解彼此间的隔阂。
至于写什么情话,谭威在书房里踱了两圈,目光突然落在书架角落的几本诗集上,这几本书原本是他用来研究密码编排的素材,后来闲暇时便成了消遣读物。
他随手抽出一本,翻了几页,但觉得摘几句诗有点敷衍,随后灵机一动,想到自己都穿越了,不利用一下太浪费了。
随想到后世纳兰性德的《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那句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既带着几分思念的怅惘,又不失文雅,用来寄给英娘再合适不过。
确定了诗句,谭威重新拿起毛笔,可刚写了几个字,便皱起了眉头,他常年握刀握枪,写起毛笔字来总显得有些生硬,字迹歪歪扭扭,实在拿不出手。
他看着纸上难看的字迹,索性将纸条撕掉,重新铺纸书写。
可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写出来的字始终不尽如人意,要么笔画歪斜,要么结构松散。
谭威耐着性子,直到写第五张时,字迹才总算工整了些,虽称不上好看,却也还算端正。
他满意地吹干墨迹,将纸条仔细卷好,找来信鸽驯养员,叮嘱道:
“把这个交给‘长频一号’,让它转送到京师谭府,务必确保信件安全送到郡主手中。”
安排好给英娘的信,谭威又想起军用传讯的测试,他本想让 “短波” 信鸽给赵岩送一封短讯,试试信鸽在军事通信中的效果。
可转念一想,赵岩从未见过信鸽传讯,若是突然收到鸽子送来的信件,怕是会误以为是假讯息,反而耽误事。
权衡之下,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决定暂时仍用快马传递的老办法,等后续信鸽通信体系更成熟后,再逐步推广到军中。
随后谭威叫来文强吩咐:
“你立刻写一道命令,令赵岩派小部队北上雉鸡峡,扫荡清河畔的蒙古各部。记住此次行动的关键是孤立塘州,切断可萨涵与蒙古各部的联系,最终将其困死在塘州,不得有误。”
文强不敢怠慢,立刻取来纸笔,快速书写起来。
写完后,他又轻声念诵了一遍,确保命令内容准确无误:
“令赵岩:即刻调派小股精锐北上雉鸡峡,肃清清河畔蒙古诸部,阻断塘州可萨涵外援,以孤立之势困守塘州,待后续指令再行处置。”
谭威听后点头认可: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你再将这道命令译成密信,派可靠之人快马送交给赵岩,务必保证消息不被泄露。”
交代完军事指令,谭威又补充道:
“另外,派几名信鸽驯养员去蓝池城,让他们带着‘短波’信鸽尽快适应蓝池城的环境,早日建立起营州与蓝池城之间的信鸽通信线路,日后两城的日常事务传递,便可以用信鸽,提高效率。”
命令很快传至蓝池城,赵岩作为蓝池城的军事主官,立刻着手调派兵力,准备北上雉鸡峡,而地方事务则交由辛咏卷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