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的水面堪堪没过鼻孔,冰冷刺骨的污水带着浓烈的腐败气味直冲脑门。
刘铁柱屏住呼吸,身体绷得像块石头,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水面以上,死死盯着前方水道拐角处晃动的手电光柱。
蹚水声越来越近,两道穿着黑色胶皮防水裤的身影出现在拐角。
手电光柱在水面和管壁上扫来扫去。
“气味不对。”一个声音带着警惕,日语腔调生硬,“有新鲜的血腥味。”
“可能是老鼠打架。”另一个声音漫不经心,“快点,三号通道快关闭了。”
两人继续前行,手电光扫过刘铁柱藏身的区域。
光线掠过水面漂浮的垃圾和油污,没有停留。
刘铁柱的心提到嗓子眼,冰凉的污水刺激着腿上的伤口,阵阵抽搐。
他们从刘铁柱几米外蹚水而过。
刘铁柱看清了他们的动作,其中一人手里拎着一个扁平似乎是金属材质的箱子,另一人则拿着一个像是通话器的东西,正对着低声汇报。
“样本状态稳定,正在接近三号闸口。”
拿通话器的男人说着,走到水道一侧的铁壁前,用手电照向一处地方。
刘铁柱顺着手电光看去,铁壁上嵌着一个不起眼,像是阀门轮盘的东西,那人熟练地转动轮盘。
像是巨大齿轮咬合的金属摩擦声,从铁壁后面传来,紧接着,铁壁上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白光从缝隙里透射出来,照亮了污浊的水面和两人的背影。
“闸口开启,进入。”
拿箱子的男人,率先侧身挤了进去。
拿通话器的男人紧随其后,消失在门后。
就在门即将关闭的瞬间,刘铁柱动了。
他像一条无声的水蛇,猛地从水下窜出,带起一片水花,身体不顾一切地扑向那道正在合拢的缝隙。
冰冷的铁门边缘,几乎擦着他的后背。
嗤啦!
后背衣服被锋利的门边刮开一道口子,皮肉火辣辣地疼,但他整个人已经滚进了门内。
啪嗒!
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严丝合缝地关闭,隔绝了外面的黑暗和恶臭。
刺眼的白光让刘铁柱瞬间失明,他下意识地闭上眼,身体蜷缩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
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辛辣微甜的气息,疯狂地钻进他的鼻腔。
心脏狂跳,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强忍着眩晕感和腿上的剧痛,慢慢睁开眼。
眼前是一条笔直顶壁很高的金属通道,墙壁和地面都是泛着银灰色金属光泽的合金板,擦拭得一尘不染。
顶壁嵌着一排排发出惨白光线的长管灯,将整个通道照得亮如白昼,没有一丝阴影。
通道异常安静,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的擂鼓声在金属墙壁间回荡,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两个穿防水裤的日本人,早已不见踪影,前方通道尽头,似乎还有一道更厚重的密封门。
这是什么地方?
地下堡垒?
秘密实验室?
刘铁柱撑着地面想站起来,手按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触感异常。
他低头看去,地面不是一整块,而是由一块块方形金属板拼接而成,板与板之间的缝隙里,似乎有细微的气流流动。
他猛地想起金成贤小本子上那些零碎的记录:“……西城地下……日军秘密设施……代号鼹鼠……”
难道就是这里?
他挣扎着爬起来,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警惕地观察四周。
通道两侧没有任何门或标识,只有尽头那道厚重的密封门。
他贴着墙,一步一步,拖着伤腿,尽量不发出声响地向尽头挪动。
越靠近那扇门,空气中那股辛辣微甜的气味就越发清晰。
这味道他太熟悉了!
账簿、药箱、药粉、夜莺身上,都是这个,源头就在门后?
通道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和脚拖过地面的摩擦声。
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那种诡异的甜香,形成一种令人作呕又精神恍惚的气息。
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痛让他保持清醒。
终于挪到密封门前。
门是厚重的合金铸造,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在旁边墙壁上嵌着一个巴掌大闪着红光的金属面板,上面有一个凹下去的掌印形状。
掌纹锁?
刘铁柱的心沉了下去。
这种地方,没有权限根本进不去。
他仔细查看门和墙壁的连接处,严丝合缝,连根针都插不进去。
正当他束手无策时,目光突然落在门下方靠近地面的地方。
那里有一条极细微的缝隙,似乎是为了排水或者通风。
缝隙很窄,但他的手骨节细小。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蹲下身,强忍着腿疼,从怀里掏出那根哑巴留下的断指。
断指已经发黑发硬,上面还沾着污血和泥垢。
他把断指小心翼翼地塞向门底那条缝隙。
缝隙比断指略窄。
他用力往里塞,金属门冰冷坚硬,断指发出令人牙酸的挤压声。
突然!
滴!
一声短促尖锐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从门旁的金属面板上响起。
面板上的红光,瞬间变成了刺眼的绿色。
紧接着,是金属门内部传来一连串轻微的解锁机械声。
咔哒…咔哒…咔哒…
沉重的合金密封门,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了。
刘铁柱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不是因为门开了,而是因为他看到,那根塞在门缝里的断指,此刻正卡在门底一个不起眼的凹陷里。
那个凹陷的形状,恰好是一个小一号,像是感应器的凹槽。
这断指就是钥匙?
没时间细想!
门已经滑开一道,足够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里面明亮的光线倾泻出来,伴随着更浓烈的消毒水和药味,还有一种低沉,像是大型设备运转的嗡鸣声。
刘铁柱一把抓起那根卡在凹槽里的断指揣回怀里,同时像条滑溜的鱼,侧身挤进了门缝。
眼前是一个巨大难以形容的空间。
高度超过三层楼,面积大得惊人。
到处都是闪烁着指示灯的银灰色金属仪器,粗大的管道,透明的玻璃罐体。
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金属气息,浓烈的消毒水味和那股无处不在的辛辣甜腻。
巨大的玻璃罐体里,浸泡着一些难以名状,被福尔马林液固定的组织标本,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更骇人的是,靠近中央区域,立着几排巨大像蜂巢一样的金属柜子。
每个柜子都有几十个小抽屉,上面贴着标签,标签上印着编码和日期。
一股股白色的冷气正从柜子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冒出来。
刘铁柱贴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心脏狂跳。
那两个日本人不见了踪影,巨大的空间里只有仪器运转的嗡鸣,显得异常空旷死寂。
他看到了远处墙壁上挂着的巨大标志,一个狰狞着獠牙的鼹鼠头骨,下面是一行日文:特设防疫给水部,奉天鼹鼠研究所。
山本的老巢!
他的目光被中央实验台上,一台还在运转的仪器吸引。
仪器连接着一个小型的透明玻璃容器,容器里盛放着少量淡黄色的粘稠液体,正被仪器内的金属针管缓缓抽取分析。
那股浓烈的辛辣甜腻气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
是那种药的原液?
夜莺的解药方子,或许能在这里找到答案。
他刚想冒险靠近查看,身后那道沉重的合金密封门,突然再次发出了轻微的解锁声。
咔哒…咔哒…
有人要进来了!
刘铁柱浑身汗毛倒竖,目光环顾四周,最近的掩体是几米外一个半人高,布满管线的金属仪器柜。
他来不及多想,拖着伤腿猛地扑了过去,身体蜷缩着滚进仪器柜后面狭窄的缝隙里。
动作扯到腿伤,疼得他眼前发黑,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发出声音。
沉重的合金门无声地滑开。
脚步声传来,三个人影皮鞋踏在光滑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三号样本数据异常波动,山本大佐要求立刻复核。”
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刚才拿通话器的那个日本人。
“波动,不可能,转移前检查过的。”另一个声音反驳。
脚步声停在中央实验台附近。
刘铁柱屏住呼吸,从仪器柜的管线缝隙里望出去。
他看到三个穿白大褂的身影,其中两人正是刚才水道里进来的,手里还拎着那个金属箱子。
第三人年纪稍长,戴着眼镜,正皱眉看着仪器显示屏。
“你看,神经毒素受体结合率突然升高了15%!这不符合钥匙的催化规律!”
眼镜男指着屏幕,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升高?”拎箱子的男人放下箱子,凑近屏幕:“这难道是钥匙的活性增强了,还是样本本身发生了变异?”
“立刻启动深度扫描,分析药液成分变化。”
眼镜男命令道,手指在仪器键盘上快速敲击。
“通知药剂组,准备最高浓度的中和剂,样本不能有失。”
仪器发出更响亮的嗡鸣,指示灯疯狂闪烁。
金属箱子被打开,里面是一个插着导管密封的圆柱形容器,容器里装着小半罐淡黄色的粘稠液体,和实验台上容器里的一样。
这就是药的成品,或者是夜莺他们被注射的那种东西?
就在他们紧张操作时,那个年纪稍长的眼镜男似乎无意间瞥见了什么。
他猛地直起身,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刘铁柱藏身的仪器柜方向。
刘铁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死死抠进冰冷的金属柜体缝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