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沉重、规律、带着金属质感的靴底敲击声,如同冰冷的丧钟,穿透肉壁沉闷的蠕动和地底越来越响的搏动,精准地、不疾不徐地向着灰烬所在的腔室逼近。
每一声,都像是直接敲击在灰烬紧绷的神经上。不是救援的号角,而是屠宰场流水线靠近的脚步声。秩序、冰冷、带着绝对的掌控感——这是守墓人清扫部队的标志性节奏。
希望瞬间熄灭,更大的绝望如同冰水浇头。落入这些以“清除异常”为最高准则的机构手中,他这具充满“门”之污染和未知规则的身躯,下场只会比被绿色生物当做标本更加凄惨——被分解、被解析、被禁锢在“白塔”最深处的实验台上,直到失去最后一点价值。
不能被发现!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剧痛和虚弱。灰烬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试图控制身体向菌絮堆的更深处、向阴影里蠕动。但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换来左肩伤口撕裂般的剧痛和肌肉不受控制的痉挛。他甚至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冰冷的真菌絮上发出极其细微的摩擦声,如同垂死昆虫的挣扎。
窸窸窣窣……
肉壁四周的阴影里,那些小型的绿色生物变得极其焦躁。它们旋转的复眼频率加快,发出不安的嘶鸣和刮擦声,纷纷向更深的缝隙里钻去,对那逼近的金属脚步声表现出极大的恐惧。显然,它们并非第一次遭遇这些“清扫者”。
脚步声在腔室外的一条甬道口停了下来。
短暂的寂静,只能听到地底搏动和肉壁蠕动的粘腻声响。
然后,是某种仪器启动的微弱嗡鸣声,以及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音,隔着肉壁传来,显得有些沉闷:
“扫描确认。b-7侧腹通道。检测到高强度生物活性残留及未知规则污染扩散。存在非记录在案的巢穴共生体生命信号。优先清除。”
“收到。执行净化协议。”
话音落下的瞬间——
嘶啦——!
一道极致凝聚的纯白色光束,如同烧红的刀刃切过黄油,无声无息地将腔室入口处那厚实、蠕动的肉壁连同覆盖的粘液苔藓一起切开!整齐的切口瞬间碳化,没有一滴汁液溅出。
外界冰冷干燥的空气混杂着一种臭氧和消毒剂的味道瞬间涌入,冲淡了腔室内腐殖质的腥甜。强烈的白光从破口处照射进来,将幽绿的磷光彻底压制。
两个高大的、穿着全覆盖式银白色厚重防护服的身影,如同金属铸造的巨人,一前一后,迈过被切开的肉壁缺口,踏入了腔室。他们的头盔面罩是深色的单向镜面,反射出腔室内扭曲怪异的景象,看不到丝毫表情。肩甲和胸甲上,衔尾蛇环绕断剑的徽记冰冷地凸起。手中持有的并非能量步枪,而是一种造型奇特、枪口如同分叉音叉般的装置——显然是专门用于对付生物目标和净化污染的武器。
他们的动作协调、精准、高效,如同最精密的机器。进入腔室的瞬间,音叉枪口已然抬起,没有任何犹豫,对着那些在阴影缝隙中惊恐窜逃的小型绿色生物,扣动了扳机!
嗡——!
没有震耳欲聋的枪声,只有一种高频振动叠加的嗡鸣!无形的力场从音叉枪口扩散而出,瞬间笼罩了目标!
那些被力场笼罩的小型绿色生物,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就如同被投入超强微波炉的昆虫,瞬间僵直、内部组织疯狂震动、然后……噗嗤一声,爆裂成一团团暗绿色的、粘稠的浆液,溅射在周围的肉壁上!
高效、冷酷、彻底的清除。
两名守墓人士兵看都没看那些爆裂的残骸,头盔转动,扫描光束如同冰冷的视线,迅速扫过整个腔室,下一秒,就齐刷刷地锁定在了试图蜷缩进菌絮阴影里的灰烬身上。
“发现高价值目标。生命体征极度微弱。规则污染源(左肩)持续活跃。共生体试图对其进行原始处理,无效。”一名士兵冰冷地汇报,声音经过面罩过滤,毫无人味。
“目标右手检测到异常规则造物残留(秩序之种),处于深度休眠状态。威胁等级低。执行捕获程序。注意规避污染区域。”
另一名士兵收起音叉枪,从腰后取出一副闪烁着蓝色能量纹路的特制金属镣铐,迈着沉重的步伐,向灰烬走来。金属靴底踩在滑腻的肉壁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哐哐声。
灰烬的心脏如同被无形的手攥紧,疯狂跳动,却只能带来更剧烈的疼痛和虚弱。他眼睁睁看着那高大的银色身影逼近,阴影将自己彻底笼罩。那冰冷的单向镜面头盔上,倒映出自己苍白、绝望、无力挣扎的脸。
士兵在他身前停下,没有丝毫迟疑,覆盖着厚重防护手套的手,直接抓向他的右臂,试图先将那烙印着秩序之种的右手铐住!
就在那冰冷的金属手套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刹那——
“吱呀——!!!”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充满了疯狂和暴怒的嘶鸣,如同钢针般刺破空气,从腔室上方一条狭窄的裂缝中猛地炸响!
是那只之前离开的、体型较大的绿色生物!它去而复返!
它如同一道暗绿色的闪电,从裂缝中悍然扑出!不再是之前那种好奇或谨慎,它的旋转复眼此刻充满了狂暴的赤红光芒,细长的附肢以前所未有的力量蹬踏在肉壁上,速度快得在空中留下了残影!它直接扑向了那个正要对灰烬下手的守墓人士兵!
它的目标,并非是士兵本身,而是……士兵刚刚取出、正准备铐住灰烬的那副能量镣铐!
它那锋利的金属钩状附肢,精准地、狠狠地……抓向了镣铐!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显然超出了守墓人士兵的预料。他们似乎没料到这种“低等共生体”会主动攻击,而且目标如此明确!
那名士兵反应极快,抓向灰烬的手瞬间收回,手臂格挡的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音叉枪!
但还是慢了一瞬!
嗤啦——!
绿色生物的附肢狠狠抓在了能量镣铐上!刺眼的电火花爆闪!镣铐表面的蓝色能量纹路瞬间紊乱、熄灭!那特种合金打造的镣铐,竟然被它那看似原始的附肢硬生生抓出了几道深深的凹痕!
“未知共生体!攻击性突变!优先清除!”另一名士兵冰冷的电子音响起,音叉枪口瞬间抬起,锁定空中无处借力的绿色生物!
嗡——!
高频力场再次爆发!
然而,那绿色生物仿佛早有预料,或者说,它根本就是为了破坏镣铐而来,完全不顾自身安危!它在力场及体的瞬间,借助刚才扑击的惯性,细长的身体猛地一扭,用背后最坚硬的、甲壳般的部位硬抗了力场的冲击!
噗!
它背后甲壳瞬间布满了细密的裂纹,暗绿色的浆液从裂缝中渗出,但它也借着这股冲击力,如同被打飞的石子,狠狠撞向旁边的肉壁,噗嗤一声砸进一团厚实的、蠕动的菌毯组织里,瞬间被吞没,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绿色生物突袭,到破坏镣铐,到硬抗攻击遁走,不过两三秒时间!
两名守墓人士兵的攻击落空,镣铐受损。腔室内一时间只剩下高频力场消散的余嗡和肉壁被砸中的闷响。
短暂的死寂。
两名士兵头盔转动,扫描光束聚焦在那团吞没了绿色生物的菌毯上,但那团菌毯蠕动了几下,再无动静。
“目标共生体潜入巢穴深层结构。追踪信号减弱。优先级下调。”一名士兵冰冷地判断,似乎并不打算深究一只“虫子”的逃跑。
他们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灰烬身上。
那名镣铐受损的士兵将报废的镣铐扔到一边,从腿部装甲侧袋又取出了一副备用的、同样闪烁着蓝光的能量束缚带。
冰冷的脚步声再次逼近。
灰烬躺在菌絮上,刚刚因那绿色生物疯狂举动而提起的一丝气力,再次消散。绝望如同冰冷的铁锈,再次塞满胸腔。
那绿色生物……它攻击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阻止守墓人给他戴上镣铐?为什么?镣铐会妨碍什么?妨碍它们后续的“研究”或“进食”?
不等他细想,那名士兵已经再次站在他身前,新的能量束缚带对准了他的手腕和脚踝。
就在束缚带即将扣下的瞬间——
轰隆隆隆——!!!
整个腔室,不,是整个巢穴废墟,猛地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仿佛地底那头一直被心跳声催动的巨兽,终于……彻底苏醒了!
头顶的肉壁疯狂开裂,大块大块碳化或尚未坏死的内壁组织混合着粘液和之前绿色生物的残骸如同暴雨般砸落!地面剧烈起伏、扭曲!那沉闷的搏动声已经不再是心跳,而是化作了连续不断的、震耳欲聋的轰鸣!
两名守墓人士兵身形猛地一晃,虽然厚重的防护服提供了稳定性,但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地变显然也干扰了他们的行动。扫描光束剧烈晃动,锁定失效。
“警报!巢穴核心发生未知剧变!结构稳定性急剧下降!疑似‘门’残留能量被彻底激活!” “捕获任务受到干扰!风险过高!建议优先撤离!重复,建议优先撤离!”
冰冷的电子音在面罩通讯器内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两名士兵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放弃了即将完成的捕获。其中一人猛地抬手,对着灰烬的方向——
咻!
一枚小巧的、带着尖刺的银白色金属飞镖,如同毒蜂般射出,精准地扎进了灰烬完好的右肩三角肌!飞镖尾端,一点微弱的红光开始闪烁。
“标记完成。目标已被追踪。撤离!”
两人毫不留恋,转身,厚重的金属靴底踩碎掉落的碎块,以惊人的速度冲向被他们切开的入口,纯白色的切割光束再次亮起,扩大出口,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剧烈震颤的通道之外。
他们放弃了捕获,但留下了追踪器!他们只是暂时退却,一旦情况稳定,必然会再次前来!
灰烬躺在疯狂震动、不断崩塌的腔室中央,右肩传来标记器刺入的细微痛楚和那一点红光如同恶魔的凝视。
地动山摇,肉壁成片地垮塌,幽绿的磷光在烟尘中明灭。
而那只被打入菌毯的绿色生物,悄无声息地,从另一侧蠕动的肉壁中缓缓探出了半个身子。它背后的甲壳碎裂,流淌着浆液,旋转的复眼却死死地盯着灰烬右肩上那闪烁的红色标记,细长的附肢缓缓抬起,锋利的钩尖,对准了那点红光。
它的复眼中,不再是疯狂或好奇,而是某种……冰冷的、评估般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