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处长接过报告,眉头越皱越紧。
数据显示,改造后的轧钢生产线不仅产量提升了15%,而且钢材质量也有了明显改善。
“这些数据是真实的?”
“绝对真实,您可以向我们厂长王建国核实。”
李处长放下报告,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也许,这小子真的有两把刷子。
“好吧,明天上午九点,省里要召开技术研讨会,你准备一下,到时候要做技术汇报。”
“没问题。”
李处长指了指门外:“你的住宿安排在隔壁的招待所,去办理入住手续吧。”
走出技术处,沈良心情复杂。
他能感受到周围人对他的质疑,这种质疑不仅来自于他的年龄,更来自于对一个小县城技术员的固有偏见。
不过,沈良并不在意。
他有的是真才实学,金子总会发光的。
招待所的条件比沈良预想的要好。
独立的房间,虽然简陋,但胜在干净整洁。
沈良放下行李,开始整理明天汇报要用的材料。
这次的技术研讨会,将是他在省里展示实力的第一次机会。
他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传来了争吵声。
“你们这些理论派,成天只知道纸上谈兵,有什么用?”
“实践派就了不起?没有理论指导,你们的实践就是瞎摸索!”
“瞎摸索?我们厂的产量可是实打实的,不像你们,写了一大堆报告,连个螺丝钉都造不出来!”
沈良摇了摇头,看来明天的研讨会注定不会平静。
第二天上午,省机械工业局的大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沈良环视一圈,发现与会人员大致分为两派:一派是来自各大钢铁企业的实践派工程师,另一派是来自省内各大院校的理论派学者。
双方泾渭分明,互相看不顺眼。
“各位同志,今天我们召开这次技术研讨会,目的是为了推广先进的轧钢技术。”主持会议的是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副局长,“现在,我们先请各位汇报一下各自的技术成果。”
第一个发言的是省钢铁研究所的孙教授。
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学者,说话慢条斯理,满口都是专业术语。
“根据我们的理论分析,现有的轧钢工艺存在温度控制不精确、轧制压力分布不均等问题。我们提出了一套基于数学模型的优化方案…”
孙教授的汇报持续了半个多小时,ppt做得很精美,公式推导也很完整。
但是,台下的实践派工程师们明显不买账。
“孙教授,你的理论听起来很完美,但是在实际生产中能用吗?”一个来自省钢铁厂的老工程师直接质疑,“我们厂的设备大部分都是六七十年代的,你这套理论需要的精密仪器我们根本没有。”
“这个…理论指导实践,设备问题可以逐步解决。”孙教授有些尴尬。
“逐步解决?我们等得起,钢铁生产等得起吗?”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接下来发言的几个人,要么是纯理论没有实践经验,要么是纯实践缺乏理论支撑。
双方争论得面红耳赤,但都没有提出真正可行的解决方案。
沈良坐在角落里,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他发现,这些人都陷入了思维误区。
理论派过于追求完美,忽略了现实条件的限制;实践派过于依赖经验,缺乏系统性的思考。
“下面,请红星钢铁厂的沈良同志汇报。”主持人点到了沈良的名字。
沈良站起身,走到讲台前。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打量这个年轻人。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我是沈良。”他的声音清晰而自信,“刚才听了各位的汇报,我感触很深。理论和实践的结合,确实是我们面临的最大挑战。”
“今天我要汇报的,不是什么高深的理论,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公式。我要说的是,如何在现有条件下,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最实际的问题。”
沈良打开自己准备的材料,开始了他的汇报。
“我们红星钢铁厂的轧钢生产线,使用的是六十年代的设备。按照常规思路,这样的设备早就该淘汰了。但是,我们没有资金购买新设备,也没有条件等待技术援助。”
“所以,我们必须在现有基础上想办法。”
沈良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
“我发现,现有轧钢工艺的最大问题不是设备老化,而是工艺流程不合理。我们完全可以通过调整轧制参数,优化冷却系统,来提高产品质量。”
“具体怎么做?”台下有人问道。
“很简单,我们在现有的冷却系统基础上,增加了一个缓冲水池。通过控制水温和水流量,实现了钢材的均匀冷却。”
沈良的解释通俗易懂,没有复杂的公式,也没有高深的理论。
但是,效果是实实在在的。
“这个改造的成本多少?”一个财务出身的官员问道。
“总共不到五千块钱,主要是材料费和人工费。”
会议室里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五千块钱,对于一个钢铁厂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
“产量提升了多少?”
“15%,质量合格率从85%提升到96%。”
这个数字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15%的产量提升,意味着巨大的经济效益。
“你有什么证明吗?”孙教授明显不太相信。
沈良拿出了厚厚的一摞资料:“这是我们厂近三个月的生产数据,每天的产量、质量检测结果、成本分析,全都在这里。”
李处长接过资料,快速翻阅着。
数据详实,逻辑清晰,没有任何造假的痕迹。
“小沈,你这个改造方案,在其他钢铁厂也能推广吗?”
“完全可以。我已经总结了一套标准化的改造流程,任何使用类似设备的钢铁厂都可以借鉴。”
沈良的话音刚落,台下就炸开了锅。
“这么简单的方法,为什么我们之前没想到?”
“关键是人家敢于实践,我们只知道空谈理论。”
“如果真的能推广,那对整个行业的意义太大了。”
孙教授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花了几年时间研究的理论方案,复杂得让人望而却步。
而这个年轻人,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了最实际的问题。
这简直是对他学术权威的公然挑战。
“沈同志,你这个方案虽然实用,但是缺乏理论支撑。”孙教授忍不住开口,“没有严格的数学推导,怎么能确保在所有情况下都有效?”
沈良淡然一笑:“孙教授,我理解您的担心。但是,我想问一个问题:理论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指导实践。”
“那么,如果实践已经证明了效果,理论是不是应该服务于实践,而不是让实践迁就理论?”
孙教授被问得哑口无言。
“再说,我的方案并非没有理论依据。”沈良继续说道,“金属材料学、传热学、流体力学,这些基础理论我都有考虑。只是我没有把它们包装成复杂的公式,而是直接应用到了实际问题中。”
会议室里响起了掌声。
这个年轻人的表现,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主持会议的副局长满意地点了点头:“沈同志的汇报很精彩。我提议,立即组织专家组,到红星钢铁厂实地考察,验证这个改造方案的可行性。”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几乎所有人都举手表示赞成。
只有孙教授和他的几个学生,脸色阴沉地坐在那里。
会议结束后,沈良被众人包围了。
“小沈,你这个方案真的能在我们厂推广吗?”
“具体的改造步骤能不能详细介绍一下?”
“你们厂还招技术员吗?”
面对众人的热情,沈良一一回答着问题。
他知道,今天的表现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但是,他也清楚地感受到了来自某些人的敌意。
在这个时代,挑战权威是需要勇气的。
而他,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第二天一早,沈良正在办公室整理技术资料,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沈工,出事了!”王师傅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沈良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笔:“怎么了?”
“昨天晚上三号炉出问题了,炉温控制系统失灵,废了两炉钢水,损失得有好几万。”王师傅擦了擦额头的汗,“厂长让你马上过去。”
沈良心里一沉。三号炉正是他改造的重点设备,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刻出问题,那后果不堪设想。
来到车间,沈良看到厂长张建国正和几个技术人员围在三号炉旁边,脸色铁青。
“沈良,你来得正好。”张建国的语气很不友善,“你给我解释解释,这炉子到底怎么回事?”
沈良快步走到炉子旁,仔细检查了一遍控制系统。
“厂长,这不是设备问题。”沈良指着控制面板上的几个开关,“有人故意调乱了参数设置。”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破坏?”张建国眉头紧皱。
“没错。”沈良的声音很平静,但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这几个关键参数,正常操作绝对不会同时出错。而且,破坏的人很专业,知道哪些环节最容易出问题。”
就在这时,孙教授带着几个学生走了过来。
“张厂长,我听说你们厂的改造项目出问题了?”孙教授脸上挂着似乎很遗憾的表情,“我就说嘛,这种土办法不靠谱,没有严格的理论计算,出问题是迟早的事。”
“孙教授,您来得真及时。”沈良冷笑一声,“昨天晚上您没有来过厂里吧?”
“我为什么要来?”孙教授反问道。
“那您的学生呢?”沈良的目光扫过孙教授身后的几个年轻人,“特别是那位戴眼镜的小伙子,昨天晚上九点半左右,是不是在我们厂门口待过?”
戴眼镜的学生脸色瞬间变了。
门卫老张这时候走了过来:“沈工,你说得对。昨天晚上确实有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来过,说是来取什么资料的。我看他有厂里的临时出入证,就让他进来了。”
“好啊!”张建国的脸色顾时变得极其难看,“孙教授,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孙教授明显慌了神,“就算我的学生来过,也不能说明什么。”
“确实不能说明什么。”沈良点了点头,“但是,我这里有个东西,或许能说明问题。”
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小型录音设备。
“这是我昨天会议结束后,为了记录改造过程中的技术要点,特意放在控制室里的。没想到,录到了一些有意思的对话。”
沈良按下播放键,录音里传出了清晰的声音:“师兄,真的要这么做吗?”
“废话少说,那小子太嚣张了,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
“可是这样会损失很多钢水…”
“损失算什么?只要能证明他的方案有问题,这点损失值得。”
录音戛然而止,车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孙教授的脸色变得煞白,他身后的学生更是低着头不敢抬起。
“孙教授,您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沈良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钢刀一样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