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垒”的升起,为新希望-Alpha及其上的“星语者”们赢得了一段宝贵的、令人窒息的寂静期。
柯伊伯带中那些恶意的“眼睛”依旧存在,但其“注视”变得模糊而无力,再也无法穿透那层无形的意识共鸣屏障,将清晰的信号传回遥远的冰巨星阴影深处。星球意识传来的情绪,也从持续的被侵扰感,逐渐转变为一种带着疲惫却相对安稳的平静。能量网络缓慢而坚定地自我修复,被“低语者”反冲击造成的损伤正在一点点弥合。
“新芽市”的人们却不敢有丝毫放松。那寂静,并非和平,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闷响。“堡垒号”的残骸被拖回近地轨道,由“探针号”和工程团队进行紧张的修复工作,阵亡者的名字被刻在广场的纪念柱上,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每一次深空扫描仪的轻微波动,都能让控制中心的心脏集体漏跳一拍。
莉莉、迈克和伊娃的团队几乎住在了实验室和“星桥”(已初步修复,主要用于监测屏障状态)旁。他们深知,“壁垒”只是权宜之计。“低语者”的沉默,必然是在酝酿着下一次、更难以预料的反扑。他们必须利用这宝贵的时间,破解更多关于敌人的秘密,并找到更主动的应对方法,甚至是……反击之道。
转机,来自对那场惨烈伏击战的深度复盘。
迈克团队日以继夜地分析“堡垒号”记录下的生物炮台攻击数据。那幽绿的能量光束性质极其诡异,它并非单纯的高热能或动能冲击,而是带有一种强烈的物质解构效应(matter deconstruction Effect)和能量湮灭特性(Energy Annihilation property)。
“看这里,”迈克指着能量衰减曲线,“它在击穿护盾后,对舰体合金的破坏并非熔穿或撕裂,而是更接近于……分子键的瞬间瓦解!而且,它对我们的能量武器似乎有很高的抗性,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吞噬’光束能量!”
这解释了为何“探针号”的火力效果不佳。
“这更像是一种……定向熵增武器的变种?”莉莉推测道,联想到“低语者”那诱导信号的本质,“它们似乎极度擅长操控熵和秩序,既能用于精神诱导,也能用于物理毁灭。”
然而,最大的突破,来自伊娃一次冒险的深度感应。
在确保“壁垒”稳定,且有多重安全措施的情况下,她再次通过“星桥”,将意识聚焦于那些被“蒙眼”的孢子节点和潜伏的生物炮台。她不再试图与之对抗,而是极其小心地、如同触碰含羞草般,去感知其最深层的能量流动模式。
过程凶险万分,她能感受到那些节点深处蕴含的、冰冷的、与整个星球生命能量格格不入的恶意。但在一次极短暂的接触中,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并非来自节点本身,而是通过节点网络传递的、更深层次的坐标信息!
那坐标并非空间坐标,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涉及高维层面(higher-dimensional Layer)的参照系。它指向的,并非冰巨星背后的那个巨大构造物,而是更遥远的、某个无法用常规三维空间理解的区域。
“像是一个……中转站?或者……锚点?”伊娃退出感应后,虚弱却兴奋地汇报,“它们的真正源头,或者说指挥节点,可能并不直接在这里,而是通过那个高维锚点,远程操控着这里的一切!”
这个发现意义重大!如果直接攻击冰巨星背后的生物构造物,可能只是摧毁了一个“前线堡垒”或“孵化器”,无法伤及根本。而那个高维锚点,或许才是关键!
但如何抵达甚至攻击一个高维坐标?这完全超出了人类现有的科技树,甚至连“创世因子”数据库中也没有现成的答案。
就在研究似乎再次陷入僵局时,莉莉团队在分析“创世因子”与“低语者”诱导信号最初那次成功干扰的数据时,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当时我们注入的‘扭曲杂音’,其中混合的星球意识核心频率,在干扰对方信号的同时,似乎……短暂地撬动了周围的时空结构!”莉莉指着一段极其复杂的能量-时空曲率关联图谱,“虽然效应微乎其微,只有普朗克尺度的波动,但确实存在!”
迈克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星球意识本身的能量,由于其独特的、与宇宙新规则的高度共鸣性,或许本身就蕴含着影响时空的潜力?只是我们从未尝试去激发和引导它?”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雏形,开始在几位核心科学家的脑中成型。
如果……如果能将全球能量网络的力量,通过“星桥”和所有次级共鸣器聚焦起来,不再仅仅是维持防御性的“壁垒”,而是将其转化为一种定向的、针对特定高维坐标的时空冲击(targeted temporal-Spatial Shockwave)呢?
不需要真的让飞船跃迁到高维,或许只需要一股足够强大的、能穿透维度的能量涟漪,就足以对那个“高维锚点”造成干扰甚至破坏!
这将是一场豪赌。赌星球意识能否承受并输出如此巨大的能量,赌他们的理论计算是否正确,赌这孤注一掷的攻击能换来怎样的结果。
他们将这个初步构想命名为“奇点震颤”(operation Singularity tremor)。
计划尚处于最粗糙的理论阶段,需要海量的计算、模拟,以及对星球能量网络更精妙的操控,其风险远超“杂音尖钉”和“壁垒”。
然而,还没等他们开始深入论证这疯狂的计划,深空的死寂被打破了。
但不是来自预期的方向,也不是“低语者”的信号。
“指挥官!快看!来自星系外侧的紧急超空间通讯!是广域求救信号!联盟通用编码!”通讯官的声音因震惊而变调。
所有人大吃一惊,立刻围拢过去。
屏幕上,一条断断续续、充满杂波的信号被解析出来:
“……任何收到此信号的联盟单位……这里是殖民舰‘远航者号’(wayfarer)……我们遭遇未知……生物态舰船攻击……损失惨重……引擎受损……正在向……新希望-Alpha星系方向……逃亡……请求……紧急援助……重复……请求紧急……”
信号到此戛然而止,似乎发射源受到了严重干扰或破坏。
殖民舰?联盟?还有其他人类幸存者?而且他们也遭遇了“生物态舰船”攻击?!
这个消息如同又一枚重磅炸弹,在控制中心引爆。
“立刻追踪信号来源!确定其真实性和位置!”科尔立刻下令,心脏狂跳。还有其他同胞活着!他们正在被追杀,正向这里逃来!
几分钟后,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信号来源确认,位于新希望-Alpha星系外约1.2光年处,正在缓慢移动。编码验证为旧宇宙星际联盟通用紧急代码,无法伪造。信号衰减模式符合严重受损飞船特征。”
是真的!
短暂的激动过后,巨大的难题和风险瞬间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救援?意味着他们要主动走出“壁垒”的保护,暴露自己的力量和位置。天知道追杀“远航者号”的是不是“低语者”的其它舰船?这会不会是一个引蛇出洞的陷阱?
不救?任由可能也是人类最后火种之一的同胞在眼前被毁灭?这违背了他们最基本的道德和身为幸存者的责任。
而且,“远航者号”的出现,也带来了一个惊人的可能性:他们并非宇宙中唯一幸存的人类!联盟可能还有其它力量存在!
“立刻召开全体会议!”科尔的声音沉重无比。
会议上,争论异常激烈。
“必须救!那是我们的同胞!而且他们可能掌握着我们不知道的关于外界、关于‘低语者’的情报!”杰克情绪激动。 “太冒险了!万一这是‘低语者’模仿的陷阱呢?就算不是,救援行动很可能把我们自己也拖入战火!”负责安全的官员强烈反对。 “或许……我们可以提供远程指引,引导他们避开柯伊伯带的陷阱,进入‘壁垒’的保护范围?”莉莉提出折中方案。 “他们的引擎受损,速度很慢,恐怕很难逃脱追击。而且我们不清楚追击者的规模和实力。”迈克理性分析。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科尔。
科尔站在舷窗前,望着下方初具规模的“新芽市”,望着轨道上正在修复的“堡垒号”,望着远处那颗蔚蓝的、正在恢复生机的星球。
他看到了牺牲者的名字,看到了同伴们眼中的期望与恐惧,也感受到了脚下星球意识传来的、静谧而强大的存在感。
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延续,而不是为了在孤立中苟活。同胞遇险,见死不救,他们的文明之火即便留存,也已失去了温度。
但莽撞的行动,可能导致更大的灾难。
一个决定在他心中逐渐清晰。
“命令:‘迅影号’立刻出发,进行最高隐秘等级的前出侦察。任务:确认‘远航者号’情况、追击者身份与实力,评估风险。严禁直接交战,一旦发现不可抗力,立刻撤退。” “命令:‘堡垒号’加速修复,‘探针号’及所有可用防御力量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命令:向‘远航者号’持续发送加密指引信号,提供一条避开已知监视节点的安全航线,但暂不透露我方具体位置和实力。” “命令:启动‘奇点震颤’计划的初步可行性研究,优先级提高。我们需要更多筹码。”
他选择了一条谨慎而坚定的道路:伸出援手,但绝不盲目。在自保的前提下,尽力而为。
“迅影号”如同暗影般悄然驶出港口,消失在茫茫星海之中。
所有人的心都随着它一起悬了起来。
寂静已然打破。来自远方的求救信号,不仅带来了同胞的消息,更将一场无法回避的抉择与潜在的风暴,直接推到了“新芽市”的家门口。
他们的抉择,将决定自己乃至另一群幸存者的命运。前方的道路,迷雾重重,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