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这正是种树的好时节。
从培育树苗开始,孟初染都在姜墨的指导下按部就班地进行。就像当初栽种红豆树时那样,树种不出意外地发了芽,在精心地培养下,以及浓郁且纯粹的灵气滋养下,大概耗费将近一个月时间,梧桐树种顺利长成了半人高的树苗。
接着就是选择正式的栽种位置。
位置选在红豆树同一侧,两棵树之间约莫有个七八米的距离,最后梧桐树栽种过程便全部完成,之后的一切便要交给时间。
值得一提是,
期间所谓拿去修缮的云上天宫也被取了回来,看起来似乎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姜却总感觉有哪里不对,最后在孟初染一个劲地忽悠下,他也就没有在意这个事情了。
孟初染便就此开始了她的“惊喜”规划。
距离东方世家的寿宴开始,还剩两天。
许久不见的谷雨峰首座柳映川,也就在这个关头找上门来,在姜墨夫妇郑重其事下,柳映川的脸色依旧是说不上好。
“若是本座今日不来,姜道友莫不是就要把与本座约定给忘了吧?”
柳映川坐在姜墨夫妇的对面,阴阳怪气时还刻意把“姜道友”这个称呼咬得很重,话里话外无不是在怪罪姜墨压根就没有把他这个首座当回事。
姜墨只得连连告罪。
毕竟这事还真是错在他这里。
事关东方翊宸的寿宴,柳映川让他的徒弟特地来过一趟的,姜墨却是没能按时前往谷雨峰顶与之相谈,算是放了他的鸽子。
放诸峰首座鸽子,首座还不能直接问责,这在惊蛰仙宗简直是独一份。
这就是天道筑基,外加蓬莱仙会金色叶子获得者的底气啊!
“抱歉首座,这属实是非我所愿,这两个月来实在太忙,没法抽出空来,最后还得首座您亲自走一趟,这实乃……”
“忙,都忙,忙点好啊!”柳映川语气不善地打断了姜墨告罪,继而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后,就直接谈起了正事,“你想好怎么进东方世家的祖地了吗?”
“呃……没有。”姜墨老实回答。
“没有?!”柳映川差点就是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怒道:“没有,你还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你不赶紧办法进入祖地,难道人皇气运会直接飞到你手里来?”
姜墨讪笑道:“这不都是有您兜底嘛!您不发话,晚辈哪敢轻易提意见?”
“你什么意思?”
“我得先搞清楚您的目的才行啊!”姜墨满脸堆笑,看着谄媚语气却是相当沉稳,“这一切都得看您对东方世家,是个什么态度不是吗?”
“呵呵,你这小子就不能敞开天窗说亮话吗?”
“这不都是还是学得您?”
“学我什么?”
“学您最大的优点,爱讲谜语。”
柳映川脸色黑如锅底,咬牙切齿地说道:“姜道友是觉得,本座真不敢对你怎么样?”
“晚辈哪敢有这样的想法,晚辈也只不过是在前不久替宗门拿了片叶子。区区小事,我可不敢在您面前邀功。”
“你……!”
一阵清脆的拍桌声响起。
孟初染摆出和善的笑容说道:“二位能否先谈正事呢?”
柳映川冷哼:“先讲讲你的看法,休要扯皮!”
姜墨正色道:“从各种方面来讲,您……再勉强把我算上,我们二人在此次寿宴中所代表的立场,就是惊蛰仙宗的立场。”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您就不能随性而为。您想和从前一样,气势汹汹地登门踢馆,把东方世家好好地一场寿宴搅得是鸡犬不宁,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在外人看来,就会是东方世家在惊蛰仙宗这里彻底失了信,您的恣意妄为也会被视作一场清算。东方世家刚刚借东方雅雅在蓬莱仙岛上的表现,挽回了些许颓势,能够喘口气,您这样搞,就等于是把他们一脚踹了回去。
“我估计他们得直接跟您拼命。晚辈是跟您是一路人,试问在这种情况下,您认为他们还会愿意放我进祖地感悟传承吗?”
柳映川眉头紧皱:“那按照你的话说,本座岂不是只能去当个陪衬?”
“晚辈可没有这么说。”姜墨悠哉悠哉地喝了口茶,等到柳映川快不耐烦,才继续解释道:“既然您没有踢馆正当理由,那么就重新找个与惊蛰仙宗无甚关系的由头就好。
“当然,如果你说你此次登门挑衅,是为了结这些年和东方世家的恩恩怨怨,就显然不够充分的。这在外人眼中,恐怕就会认为您这是在公报私仇,以至于说对您的声望造成负面影响,指责您输不起之类的……”
听言,柳映川的脸再度黑如锅底,冷硬地回答道:“你也是这么觉得的?”
“晚辈哪敢……”
“实话实说!”
姜墨微笑着说道:“像您这样的人都身怀傲骨,当年输了那么一场,不仅是输了面子,还是输了爱情,甚至给他们东方世家当了那么多年的龟婿,换作是谁心里都会不好受,您现在不就憋着这么一口气,念头不通达吗?”
柳映川的脸色恢复了些,却并没有接话。
“念头不通达,往小了说,就仅仅是一时的心中郁结。往大了说,却可能会对您的道心产生深远影响。而那次的失败于您而言,恐怕亦是输了心性,以及气运。
“您觉得晚辈说的可对?”
柳映川虽是面不改色,但他手握着的杯中泛起的层层涟漪,也适时地反应出他此刻的震惊。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发现,眼前这后辈不同寻常的心性。
心性与气运。
这种看似虚无缥缈的概念,才最是他们这个境界的修士,最为看重的因素。
修仙界流传着一句话,
渡劫之人若心性敞亮,一往无前,那比之百年沉淀都要有用。简单点说,想要成功渡劫,首先就要自己认为自己能够渡过劫难。
为此,“底蕴深厚”和“心性敞亮”就构成了一种悖论。
越是沉淀,就越是保守谨慎,反而会使心性有缺;反之,心性敞亮者,若自身底蕴达不到那种层次,却又难以抵抗劫雷……
至于气运,
这就是另一种修仙界尚未有定论的概念。
气运可以称为天道命数。
有一种说法是,天道给予了众生万灵的无数可能,只有在自身命运的节点做出正确抉择的人,才会受气运加持;
另一种与之相反的说法,则是说天道虽是赋予了世间无数可能,但在关键命途上,却又是既定的,无论如何改变,最终也会走向这个结局。
柳映川是否在过去的失败中失了气运,采用不同的说法,则会得出不同的结果。
无法得出确切的答案。
柳映川待心中平静后,才询问道:“若是按照你的说法,本座不就更应该有此一举?”
“晚辈并没有想要阻止您。”姜墨主动地给柳映川添了杯茶,继续说道:“晚辈一直说的是,建议您找个与惊蛰仙宗无甚关系的理由。”
“与惊蛰仙宗无关?”柳映川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个问题本座也思虑了很久,但除非本座不再是谷雨峰峰主,不然无论如何都没法和惊蛰仙宗撇清关系。
“就像你说的那样,本座与东方世家之间的仇怨事实存在,无论本座如何行事,都会被曲解为公报私仇……既是无解,那么本座与其这般顾虑重重,不如就直截了当些,何必戴着面具唱假戏!他们会因此拼命?这岂不是正合我意!”
“非也。”
姜墨故作古井无波的模样,心中却是在吐槽:若是你真的毫无顾虑,前世也不会直到死在天劫之下,都没能跨出这一步。
世家大族和仙门的关系是错综复杂的。
就像柳映川这个谷雨峰峰主也不是他想不干,就可以不干的,他若是真的随性施为,届时有的是人出来和稀泥,就算金丹巅峰都无法摆平,那还有元婴祖师呢!
柳映川看着姜墨这副装模作样的态度,眼神中闪过些许厌烦,就像他厌烦自家徒弟喜欢人前显圣的性格一样。
“这么说,你有办法?”柳映川的语气中厌烦没有丝毫掩饰。
“我想,您大概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很简单,您搞错这件事情的本质根源。”姜墨回答道,“您之所和东方世家定下赌约,本质上是为了迎娶东方棠雅,就不论失败与否,其实都和您自身没啥关系。
“心性也好,气运也罢,这些都是你在无形之中押注的额外筹码。
“这场赌局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若是您赢得了赌局的胜利,东方世家不过是打破惯例下嫁嫡女而已,相信这对他们来说压根就不算什么大事。
“若是您输了这场赌局,那么您搭上的便是自己的整个人生。为了一位女子,赌上自己的人生,哪怕说您是恋爱脑,这也不过分吧?”
柳映川平白无故遭受小辈这般奚落,就感觉怒火在心间升腾,身躯都在颤抖,可惜即便他再怎么发怒,也不能、也没有立场对眼前这个后辈怎么样。
这话虽然难听,但仔细想来……
这他妈还真是!
这不明摆着对方稳赚不亏的赌局,当初竟然还真的能狠下心跟他们赌啊!
我年轻的时候,竟然这么蠢!
而且,那个时候想要迎娶东方棠雅,明明还有更稳妥的方案……自己怎么就选了这么一条最愚蠢的路径?
唉,悔不当初啊!
柳映川越想越气,不禁咬牙切齿地发问:“你小子认为我该怎么把这些给赢回来?”
“很简单啊,您再跟他们赌一次不就好啦?”
“啊?还能赌什么?”
姜墨轻笑一声:“和以前一样,就赌您和东方棠雅的婚事。”
“这、这合适吗?”柳映川顿时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结结巴巴地都不知道该问什么。
“就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姜墨丝毫不掩饰他就是在忽悠的态度,解释道,“您想啊,如果您是为了自己的婚事而去,这不仅最大程度和惊蛰仙宗撇清了关系,还维持了您以往的为爱而奋不顾身的痴情人设!
“您所做的一切都和百余年前没有任何区别,不同的是,您上次输得只剩下底裤,这会却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再输……呃,我是说,这场赌局,您是稳赚不亏的!”
“东方世家的老家伙们会愿意跟我赌?”
“会的。”姜墨露出狡黠的眼神,“毕竟他们肯定也不愿意跟您拼命……”
“你小子好像真的有点东西啊!”
……
事情谈好,姜墨和柳映川约好三日后见。
“你这样忽悠惊蛰仙宗一峰之主,你说事后他会不会找你麻烦呀?”孟初染表情僵硬,看样子是憋笑憋了很久。
姜墨很是无辜地辩解道:“都是实事求是,我可没有忽悠!”
“你还打算继续忽悠我是吗?”
“我、我哪敢啊……”
“那就老实交代。”
姜墨无奈长叹,颇有一种智者独孤感觉,解释到:“怂恿柳映川再次以订立赌约的方式登门踢馆,这件事本身并没有哪里不对,柳映川也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输的,而且如今的他,也不是从前的他……”
“听着没问题,反正你肯定藏着什么没有告诉他!快说!”
“很简单,既然柳映川不是以前柳映川,那么东方棠雅又还是以前的东方棠雅吗?你觉得如今的她,还会让任由他人来摆弄自己的命运?”
孟初染先是一愣,随即面色古怪地说道:“我感觉有人要倒大霉了。”
“某个倒霉蛋估计现在都还在想,自己这套作风还能像以前一样打动老相好的心!”
“柳映川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
姜墨和善地笑了笑,“哪里有什么得罪,这只不过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安排。”
“还有呢?”
“他老是偷我们家的红豆。”
“种子是他的……”
“种子是他的,他就能一直白嫖吗?这么多年过去,他连一碗水都没浇过!”
“有道理。”
孟初染肯定姜墨的观点后,又接着问:“那你从中获得什么呢?”
“一个安稳进入东方世家祖地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