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可知之地。
依旧坐在苍天巨树上的小姑娘,在轻微晃动她的那双柔嫩脚丫。
跟随晃动的脚尖向上移动,从小腿到膝盖,皆是宛若玉乳般白皙。
但奇怪的是,从膝盖再往上的肌肤,却是逐渐变作了“树干的颜色”。
纵览小姑娘的全身,就会发现她的躯体和四肢,似乎都发生了“木质化”。
她原本乌黑的头发,也全然变成了绿色,垂落的发尾化作枝条,其上长满了嫩叶。
脸上虽依旧挂着笑容,但给人的感觉,却更像是没有情感的人偶。
“终于还是,到……时间了吗?”空灵不似人声的嗓音,断断续续地响起,“但……但是,落落感觉……好像,还没有玩够呢……
“落落以……后,还能出去玩吗?”
没有任何人回答她的问题。
她的躯体依旧在被巨木迅速同化。
双臂已是彻底僵硬,唯有手腕和五指尚且能够活动,双腿也逐渐停止了晃动,就连脖颈和下颌,都在逐渐发生改变。
祂的时间……或者说,是“苏落落”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
……
在这最后的时刻,
苏落落不知道该表露出何种情绪,因为她本就不该拥有“情绪”。如今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不想就这样结束,她还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再出去玩。
说实话,这是个很任性的愿望。
会显得她贪得无厌。
因为她原本就不该存在于世间。
因为名叫“苏落落”的原貌,是个连“死婴”都算不上的腹中胚胎。
其母在怀胎三个月的时候,就已然殒命,她都来不及在这个世上留下任何痕迹。
就连“苏落落”这个名字都是虚构的。
以至于说,
哪怕是历经无数次的推衍,都没能推衍出一条“苏落落存活于世”的世界线。
上天垂帘,便给予了苏落落一次生命。
而作为交换,苏落落需要作为“使者”,去剪断某些既定的事项。
这并非是何等艰难的任务。
……
这世上的许多恩怨因果,都是在最初便已决定。
就好比,
渐行渐远的三世眷侣,仅需稍加引导,便能重修就好。
从而,借由他们引发一系列的蝴蝶效应。
世界线由此改变。
……
苏落落完成了她的使命,就理应将情感剥离,重新归于沉寂。
伴随着木质化逐渐加深。
那个天真乐观的小姑娘,忘记了如何欢笑、如何哭泣,也不记得该怎样发怒、该怎样抱怨,该怎样去期待,属于她的明天。
直至树皮爬满了面容,她眼眶里积蓄着的泪水,也始终没能落下。
唯有苍天巨木,郁郁葱葱。
……
三月的风,轻轻摇。
小草醒来,伸懒腰。
喝口露珠,晒阳光。
泥土地里,悄悄话:
“明年三月,我还会,发芽吗?”
-
蜀山山脚,灵气驳杂的世俗凡间。
此时恰逢秋收时节,平头百姓都在忙着收割稻谷。
老刘头已经在稻田里忙碌了一天,现在光着黝黑的膀子,坐在田畈上歇息。他尤其出神地望着天边的晚霞,却是不知在想些什么。
放牛娃小六,也和往常一样,赶着牛群,走在归家的路上。走至半途,他不知为何却是驻足回望,愣愣地远眺着身后晚霞,直至牛群走散,都没能回过神。
某间当铺的掌柜,拨动算盘的手指忽而顿住,转而改用掐指推算。许是没能推算出结果,掌柜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不禁低声自语:
“哎……这好日子,怕是要到头咯……”
-
年末。
距离春闱开始,还有三个月。
姜墨总算是等到了柳星原和刘廉的归来。
在这段的时间里,姜墨除了磨炼琴艺以外,便是时刻都在忧心柳星原和刘廉,能不能赶在他前往山河书院前,赶回蜀山。
山河书院位于江右,和惊蛰仙宗还是有些距离的。所以姜墨就计划是在来年开春,就乘坐惊蛰飞空艇,赶往山河书院。
在此之前,柳星原和刘廉就得在年底前,赶回蜀山。
期间姜墨已经多次通过书信,把事情原委都告知了二者,二者也都欣然答应赴约,并表示,此行应当不会耽误他们本身的峰主试炼。
仙门给予他们的时间还算宽裕。
刘廉的试炼在明年的“霜降时节”,柳星原的试炼则在后年的“谷雨时节”。
反正距离峰主试炼开始,他们都还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沉淀。
……
说起来,这次浮生三客的再聚首,相距上次,满打满算已经过去了有将近十年时光。
好在十年未见,师兄弟间也不见生疏。
毕竟伴随着修为越是高深,时光岁月的含金量就会逐渐稀释,就向来是,修士的十年岁月,不如凡人一年光彩。
就像多年前那样,师兄弟四人又在姜墨家的庭院里,喝了个酩酊大醉。
虽说浮生三客之首的陆见铭,被换成了司徵羽,但这也不妨碍师兄弟几个一块吹牛逼。
反倒是司徵羽要给柳星原和刘廉写歌的想法,使得后二者“受宠若惊”。此后,他们对待司徵羽可谓是奉承至极,更有甚者……
还说是要把陆见铭给踢出浮生三客,让司徵羽加入进来。
总之,趁着此次的相聚,司徵羽倒是如愿以偿地,听完了柳星原和刘廉的故事。
最开始,向来都“端着”的刘廉,听说要当着是众师兄弟的面,肆无忌惮吹捧己身,他还是比较腼腆且抗拒。
但在几壶桃花酿下肚后,刘廉到底还是放飞了自我。
开始了肆无忌惮的“自我捧杀”。
最让姜墨印象深刻的,是刘廉自比明月,相当高傲讲了句什么:天不生望舒,万古如长夜……
这里的“望舒”是刘廉的“字号”。
刘廉,字望舒。
虽说这位刘家家主没有明说,但大伙都看得出来,他其实是因为不太喜欢“刘廉”这个名字,所以才给自己添了个额外的字号。
于是,姜墨三人就决定,以后就直接称呼他“刘望舒”。
就是不知道等到这位刘家家主酒醒后,他会不会乐意听到,师兄弟们用着略带调侃的语气,喊他“刘望舒”。
想必是不乐意的。
毕竟“望舒”这个字号,他还是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讲出来。
就像人前总是保持谦逊平和的他,也不可能会讲出“天不生望舒,万古如长夜”,此等牛皮吹破天的话。
后来,四人还即兴创作了后半句。
像是什么,独留姮娥泪,空悬照八荒;又比如,星星眨眼睛,送我入梦乡……
最后还是专业作词人士司徵羽,即兴创作的后半句,博得了一致认可。
于是乎,刘廉的定场诗(暂定),就变成了这样——
天不生望舒,万古如长夜。
幸有星芒坠,人间拾微光。
……
玩乐过后,就要开始做正事。
首先,姜墨需要计划如何点亮方碑。
目前,已知在前往四大分院点亮方碑的途中,必定会遭到“春闱考生”的刁难,且刁难的方式,必定是本届春闱的文艺相关。
针对这点,就有必要对症下药。
最先要搞清楚的是,就是山河书院本届春闱,都有哪些文艺。
这个不难打听。
春闱要考的都那老三样,再加上这些“文艺考题”,都会提前两月就决定好,并且会在今年末到次年初这段时间,彻底落实。
毕竟山河书院的考生,也需要时间“复习”。
次年初,
姜墨靠着亿点人脉,顺利打听到山河书院今年春闱考题。
今年春闱较之上届,几乎没怎么变动。
其文艺考题分别是:诗词、弈棋、绘画、琴曲和剑术。
姜墨很快就做好了安排,决定让英雄去查英雄,让好汉去查好汉。
诗词靠姜墨自己文抄、琴曲靠司徵羽的曲谱、绘画让孟初染跑去炸鱼、剑术交给柳星原专业对口,弈棋就让刘廉去抗压……
等到姜墨制定好这些粗略计划后,就差不多到了该出发的时间。
姜墨一行四人,乘坐着惊蛰飞空艇,沿大江而下,赶往地处江右的山河书院。
途中,姜墨为得出更细致的方案,就此事和其余三人进行了多次讨论。
诗词、琴曲和绘画,无需过多考虑。
姜墨主要是思考,该怎样才能保证柳星原和刘廉,有至少九成以上的把握,点亮分院方碑。
姜墨先是找到了柳星原。
蜀山向来是剑修大行其道,基本上每位蜀山修士的主攻术法,都会和剑法有关。要说论剑法,蜀山称第二,就没人会去称第一。
奈何山河书院比的并不是剑法,而是以心境为基础的“剑术”。
这里的剑术,原意是指民间那些花里胡哨的剑术流派,是摒弃了灵气和真意的武道技艺。
说直白点,就是“舞剑”。
在双方心境要素的干扰下,评判出谁的剑术更符合“武道美学”。
对此,
姜墨不知道柳星原,到底擅不擅长。
好在经常阅读武侠话本的柳星原,能轻易听懂“剑术”的切实概念。
话说如此,但“武道美学”这个概念,本质上就很难界定。就说相同两套的上乘武道剑术,该怎么评判各自的“美丑”呢?
既然都是上乘武道剑术,那自然都是各有所长、不相上下的。
何以论美丑?
这思来想去,姜墨和柳星原都没有想到必胜的方案。
索性,姜墨只得继续文抄。
如何文抄?
姜墨把“独孤九剑”的剑术概要,粗略地给柳星原讲了一遍,试图让“剑道高手柳星原”,把独孤九剑的“破剑式”给创造出来。
所谓一剑破万剑,难道还有比“独孤九剑破剑式”更纯粹的武道美学吗?
太极拳?
降龙十八掌?
不好意思,超纲了。
……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
柳星原能不能把“独孤九剑”给整出来。
姜墨不清楚。
反正柳星原在听完“独孤九剑”的剑术概要,已然是一副心向往之的面孔,信誓旦旦地保证他能做到后,转头就跑去闭关了。
姜墨便找到了刘廉,与之讨论弈棋。
话说下棋这玩意,真就涉及到了姜墨的知识盲区。
不论前世今生,他都很少接触下棋。
就连跟下棋强相关的要素,他也只接触过“云顶之弈”,以及在农药里玩中单弈星……
哦,以前好像还会偶尔看看,某位爱搞抽象的围棋职业棋手的直播。
好在刘廉到底是比柳星原靠谱。
就在姜墨找到刘廉的当天夜里,刘廉便抬手指着天上繁星问姜墨,“姜师弟,你看这漫天星辰,像不像一盘棋?”
姜墨无言以对。
以夜空作棋盘,以星辰为棋子。
“天地为局”这种说辞,哪怕是修仙界都几乎罕有修士能够做到。
刘廉就把棋盘往那一摆,不说正常对弈,只怕是对弈者可能连棋子都拿不动。
而且他这也不算是违规,毕竟春闱的棋局,惯常都是靠双方自行捏造的。
现在棋盘棋子都给你捏好,你却连棋子都拿不动,这能怪谁?
多找找自己的问题!
……
至此,最让姜墨烦心的两项,多少算是有了着落。
过了几天后,
姜墨也不知怎地突然脑抽,多嘴问了句孟初染,她在绘画这方面有没有把握。
于是,
姜墨就听到了句让他非常破防的讥讽。
“呵呵,我可不是某位不要脸的文抄公。”
文抄公怎么啦?
大家都文抄,就不准我文抄?
你不会以为文抄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吧?
三生三世,时间跨度几百年……
你知道,绞尽脑汁回忆那些在几百年前,就还给语文老师的古诗词,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吗?
我的脑子里既没有唐诗三百首,也不具备随时打开网页浏览器,进行搜索的功能!
即便是千古名篇,让一位离开校园多年的普通人背诵,又能记得几首?
我请问了?
……
虽说姜墨确实很破防、很急,但他的话皆是发自肺腑,历经几百年的消磨,他即便是搜肠刮肚,也真的想不起几首完整的诗篇。
而且这还是“命题作文”。
诗词本身要契合修仙,不说一定要超凡脱俗,但至少不应流于凡尘。
所以,在前世流传的千古名篇中,哪些诗词能让人一听便觉仙气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