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石门闭合的闷响震得陈万辉耳鼓发疼。
他踉跄着扶住墙,掌心的符文突然烫得惊人,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烙了一下,青烟混着焦糊味钻进鼻腔。
慕婉儿的剑穗还缠在他手腕上,那根丝绦此刻绷得笔直,剑尖斜指地面,剑身泛着冷冽的青芒——方才斩断光刃时迸溅的火星,还在她发间跳动。
\"血。\"雷长老突然低喝。
陈万辉这才注意到手背发凉,一滴腥甜的液体正顺着指缝往下淌。
抬头望去,穹顶裂缝里渗出的不是水,是暗红的血珠,落进地面浅坑时溅起细小的涟漪,在青灰色石砖上晕开,像极了某种古老的图腾。
慕婉儿松开剑穗后退半步,剑尖在身侧划出半弧:\"这些血里有灵力波动。\"她的声音比平时轻,尾音却带着锐刺般的紧绷,\"和壁画上的纹路同频。\"
陈万辉这才注意到四壁的壁画。
原本被夜明珠照得模糊的图案,此刻随着血珠滴落,竟泛出幽蓝的光。
最靠近他的那幅画里,一个穿黑金长袍的男人正挥剑斩向漫天蛇影,剑身上的纹路——他瞳孔微缩,那分明和他识海幻境里陈无极握的那柄剑一模一样。
\"这是......\"他指尖几乎要贴上壁画,神血突然在血管里翻涌,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心脏猛扯了一下。
识海里的青铜门又震了,门后低语混着陈无极的声音炸响:\"你终于来了。\"
陈万辉猛地转头,就看见陈无极的残影立在身后。
那道虚影比之前清晰许多,连眉骨的轮廓都能看清,只是眼底仍浮着层雾气,像隔着千年的尘埃在看他。
慕婉儿和雷长老的动作突然顿住,雷长老刚要摸向腰间的雷符,却见慕婉儿对着空气拱手:\"前辈?\"
\"你们看不见?\"陈万辉脱口而出。
他记得之前幻境里只有自己能见到残影,但此刻慕婉儿的剑尖垂了些,雷长老的手也缓缓放下,显然感知到了什么。
\"能觉出这里多了道灵识。\"慕婉儿皱起眉,\"但看不清形貌。\"她的指尖轻轻叩了叩剑柄,\"陈万辉,你脸色很怪。\"
陈万辉没接话。
残影的目光正落在他心口,那里的神血烫得他几乎要撕开衣襟。
残影开口时,声音像春冰初融的溪涧,带着几分他从未听过的温和:\"这里是神血一脉的源殿,也是初代继承者的埋骨地。\"他抬手,虚指陈万辉的护腕,\"你腕上的蛇纹,是我亲手刻的。\"
陈万辉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在幻境里,他只来得及看清残影挥剑的背影;此刻近在咫尺,他突然发现对方左眼角有颗朱砂痣——和他镜中自己的位置分毫不差。
这个认知让他后颈泛起凉意,手指不自觉攥紧护腕:\"您是......陈无极?\"
残影笑了,雾气般的指尖掠过陈万辉眉心:\"我是陈无极,也是你。\"他指向宫殿深处,那里原本被阴影笼罩的地面正泛起蓝光,\"真正的传承不在符文里,不在壁画里,在更深处。\"
\"等等。\"雷长老突然插话。
他刚才蹲在地上研究石砖,此刻指尖沾着血渍站起,\"这些石砖会发光。
我走东,光纹向东;走西,光纹向西。\"他踢了踢脚边的青灰石砖,果然有淡蓝色纹路顺着他的鞋尖蔓延,\"像是活的引路灯。\"
慕婉儿的剑尖突然转向雷长老脚下:\"别乱走!\"她快步上前,发间的银饰随着动作轻响,\"刚才那些灵傀是连环禁制,这光纹说不定也是陷阱。\"她蹲下身,用剑尖挑起一缕血珠,\"血里有蛊虫,刚才滴在我剑上的已经死了——但没死透。\"
陈万辉却盯着地面蔓延的蓝光。
那些光纹流动的轨迹,和他神血跳动的频率完全重合。
他伸手按住心口,能清晰感觉到血脉里有根线被轻轻拽动,方向正是残影所指的深处。
\"我要下去。\"他突然说。
慕婉儿猛地抬头:\"你疯了?
这宫殿里连灵气流动都不对,刚才那道石门压下来时,我连灵压都提不上三成!\"她的耳尖泛红,是动了真急的模样,\"雷长老的雷符只能撑半柱香,我们现在应该找出口,不是往更险的地方钻!\"
雷长老没说话,只是把腰间的雷符袋往陈万辉面前推了推。
他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血渍,声音却沉得像块铁:\"我活了一百二十年,见过最不要命的小子就是你。
但你要真觉得这里藏着能让你破灵帝的东西......\"他扯了扯嘴角,\"我这把老骨头,陪你赌一次。\"
陈万辉望着两人。
慕婉儿的剑穗还在微微发抖,那是她运起灵力时的习惯;雷长老的雷符袋磨得发亮,边角的金线是他最疼爱的孙女去年绣的——这些细节突然变得清晰,像被放慢的水纹。
他想起在玄水城被围杀时,是雷长老用雷符替他挡下致命一击;在苍梧林被毒雾困住所,是慕婉儿用剑劈开瘴气,剑尖挑着解毒丹甩进他嘴里。
\"因为神血在指引我。\"他说,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轻,\"这里的每道符文,每滴血,都在说......我该来。\"
残影的虚影突然散了又聚,这次他的手按在陈万辉后心,力道虚浮却带着温度:\"去。\"
地面传来闷响。
陈万辉低头,就见宫殿中央的石砖正缓缓裂开,露出向下延伸的阶梯。
阶梯两侧的石壁渗出淡金色光纹,像活物般缠绕着台阶,在血珠滴落的位置凝成细小的漩涡。
慕婉儿的剑\"嗡\"地轻鸣。
她盯着阶梯看了三息,突然收剑入鞘:\"走前面。\"她拍了拍陈万辉肩膀,指尖在他护腕的蛇纹上点了点,\"要是敢把我们带进死局......\"她没说完,转身时发尾扫过他鼻尖,带着点青竹香。
雷长老弯腰捡起块碎石,往阶梯方向一抛。
碎石刚触到光纹,就被裹进金色漩涡,眨眼间化作齑粉。
他抽了抽鼻子:\"好霸道的炼化阵。\"却还是当先踏上台阶,鞋底碾过光纹时,雷符在掌心噼啪作响,\"跟上!\"
陈万辉最后看了眼那幅壁画。
黑金长袍的男人仍在挥剑,这次他看清了男人腰间的玉佩——和自己贴身带着的半块玉,纹路能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
神血在血管里翻涌成潮,他摸了摸心口,那里的热度透过衣物烫着掌心。
\"来了。\"他对着空气说了句,抬步跟上。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阶梯尽头时,青铜石门突然发出轻响。
原本闭合的门缝里挤进一道黑影,斗篷下的左脸爬满青灰色蛇鳞,右眼是枚转动的青铜珠。
他低头看了眼掌心的血色令牌——和陈万辉护腕上的蛇珠纹路分毫不差,嘴角勾起道冰冷的弧度。
阶梯尽头的空气更冷了。
陈万辉摸着石壁上流淌的淡金色光纹,能感觉到那些光里藏着细碎的灵识,像无数双眼睛正从黑暗中望过来。
他回头,就见慕婉儿的剑尖挑着雷长老的雷符,青芒和雷光交织成网,将三人笼罩其中。
\"前面有动静。\"慕婉儿轻声说。
她的剑尖突然转向左侧,那里的光纹正以极快的速度流动,\"像是......呼吸。\"
陈万辉深吸一口气。
他能闻到更浓的血腥味,混着某种熟悉的药香——和他在识海幻境里,陈无极倒下时身边那株血参的味道一模一样。
神血跳动得更快了,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某种古老的韵律,在黑暗中荡起回音。
\"继续走。\"他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笃定。
阶梯尽头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