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尽头的空间比想象中更逼仄。
陈万辉的靴底刚触到地面,便有潮湿的腥气裹着铁锈味窜入鼻腔——那是神血干涸后特有的气息。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识海幻境里陈无极倒下时,血参周围凝结的血痂也是这种味道。
慕婉儿的剑尖突然抵住他后心,力道却轻得像片羽毛:“先别乱动。”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眉峰微蹙,眼尾泛红——这是她灵力外放时的惯常反应。
少女指尖在剑柄上快速敲了三下,青芒顺着剑脊窜出,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却在触及墙壁的瞬间“啪”地碎裂。
“被弹回来了。”她咬了咬下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面墙……像是活物的皮肤。”
雷长老的手指在腰间雷纹囊上摩挲,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
老人突然弓身凑近墙壁,鼻尖几乎贴上流动的淡金色光纹:“你们闻。”他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锐光,“神血里混着腐木的腥甜——有人用活物的精魄养着这地方。”话音未落,他的袖口突然炸开一道雷光,劈向左侧空处,却只震落几片石屑。
“有东西在盯我们。”
陈万辉的掌心开始发烫。
他能清晰感觉到血管里的神血正顺着手臂往指尖涌,像一群急于归巢的蜂。
这种灼烧感他并不陌生——每次靠近与陈无极相关的线索时,神血便会这般躁动。
他闭眼深呼吸,让神血的律动与心跳重合,突然抬手指向左侧通道:“走那边。”
“凭什么?”慕婉儿的剑“噌”地出鞘半寸,剑尖却没对准他,反而斜指左侧石壁,“你又不是这里的主人。”
“因为它在叫我。”陈万辉睁开眼,瞳孔里浮起淡金色的纹路,那是神血觉醒时才会显现的征兆,“就像……父亲临终前,识海里那株血参在叫我。”他没说后半句——当他说出“父亲”二字时,心口的半块玉佩突然发烫,与壁画上男人腰间的玉佩,在他脑海里拼出了完整的龙纹。
慕婉儿的剑尖微颤。
她望着陈万辉眼底的金纹,突然收剑入鞘,发尾扫过他手背时带起一阵风:“要是敢耍我们——”
“先过幻象这关吧。”雷长老的声音陡然变沉。
左侧通道的石壁上,光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像是有无数条金蛇在皮下游走。
三人刚踏入通道三步,前方的空气突然泛起涟漪,三个与他们一模一样的身影从涟漪中走出。
陈万辉的“自己”面无表情,指尖凝聚着神血的金芒;慕婉儿的“自己”眼神冰冷,剑尖滴着墨绿色毒汁;雷长老的“自己”咧着嘴笑,左手的雷符却在滋滋冒着黑烟。
“是心魔幻境!”雷长老低喝一声,右手迅速结印,雷光在掌心凝成雷球,“莫要被幻象带偏心神——”话未说完,幻象中的“雷长老”已将黑烟雷符砸来。
陈万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闻到幻象身上的气味:自己的幻象带着陈无极尸身旁血参的苦香,慕婉儿的幻象有青竹香里混着的血腥,雷长老的幻象则是焦糊的硫磺味——这分明是他们各自最深刻的记忆碎片。
“别硬拼!”他抓住慕婉儿的手腕,将她拽到身侧,“这些幻象的频率和神血波动同频!”说话间,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珠混着神血喷向空中。
金红交织的血雾里,幻象的动作突然卡顿,陈万辉趁机一掌拍在石壁上:“破!”
神血波动如巨石投入深潭,在通道里激起层层涟漪。
三个幻象同时发出尖啸,先是肢体开始透明,接着像被无形的手撕碎,碎成光点前的最后一刻,陈万辉看见“自己”的眼睛——那分明是陈无极的眼睛。
“走!”他扯着慕婉儿的衣袖往前冲,雷长老紧跟在后。
三人跑过幻象消散的位置时,陈万辉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脚底窜入识海,像是一句没说完的话,又像是一滴即将凝固的血。
圆形大厅的出现毫无征兆。
陈万辉的靴跟刚磕到地面,便有冷意顺着后颈爬上来。
大厅中央悬浮着枚玉简,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却仍有淡金色流光从中溢出——那是神血凝练的灵纹。
他刚抬起手,慕婉儿的剑已架在他肘弯:“等等。”
“怕我独吞?”陈万辉挑眉,指尖却顿在半空。
他能感觉到玉简在召唤他,比通道里的呼唤更急切,像是有人在他识海里敲鼓。
“怕你送死。”慕婉儿盯着玉简后方的阴影,“你看那些影子。”
雷长老的雷光突然照亮整个大厅。
墙壁上不知何时爬满了黑色人影,他们的脸都被长发遮住,双手向前伸出,指甲长得几乎触到地面。
“是封印的灵体。”老人的声音发颤,“这玉简……是它们的镇灵物。”
陈万辉的神血突然沸腾。
他甩开慕婉儿的剑,抬手按在玉简上。
指尖刚触及玉面,裂纹里的流光便如活物般钻入他血管,与此同时,大厅顶部传来剧烈的轰鸣——一道血色锁链破顶而下,链身上刻满诅咒的符文,目标正是他的心脏。
“小心!”慕婉儿的剑划出青色弧光,却在锁链前寸寸碎裂。
雷长老的雷球砸在锁链上,只溅起几点火星。
陈万辉想躲,却发现双腿像被灌了铅——玉简里的流光正将他钉在原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虚影从他识海深处冲出。
那是个穿黑金长袍的男人,腰间玉佩的纹路与陈万辉的半块严丝合缝。
男人挥出一剑,与血色锁链相撞,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巨响。
锁链断裂的瞬间,整个大厅开始剧烈震颤。
石壁上的光纹疯狂收缩,黑色人影发出刺耳的尖叫,化作黑烟被吸入地缝。
陈万辉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眉心,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你终于来了,真正的继承者……”
“抓住我!”雷长老的吼声被崩塌声淹没。
陈万辉本能地抓住慕婉儿的手,三人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刺眼的白光裹着碎石砸下。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那枚玉简的碎片融入自己的神血,而石壁上,那个黑金长袍男人的影子,正对着他微笑。
等陈万辉再睁眼时,入目的是陌生的石室。
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慕婉儿的青竹香在左侧,雷长老的硫磺味在右侧。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掌心还攥着慕婉儿的手腕——少女的手冷得像冰,却在他触碰时轻轻回握。
“这里是……”慕婉儿的声音带着鼻音,显然刚醒。
雷长老的咳嗽声从另一侧传来:“先别乱动。”老人的声音里带着惊悸,“刚才那空间崩塌得太诡异,像是有人故意……”
话未说完,石室深处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
陈万辉的神血再次躁动起来。
他望着黑暗深处泛着幽光的石桌,桌上摆着半块玉佩——与他心口的那半块,纹路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