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一个冷冽的声音突然在后院门口响起。
胖老板的动作猛地僵住,愕然回头。
沈砚之也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只见陆峥年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那里!他依旧是一身笔挺的军装,披着大衣,面色冷峻,身后跟着副官。
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和狼狈不堪的沈砚之。最后落在胖老板举着的烧火棍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怎……怎么又是您……”胖老板吓得立刻扔掉了棍子,点头哈腰,语无伦次。
陆峥年没有理会他,目光落在沈砚之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督军府麾下,何时轮到你来动用私刑了?”
胖老板腿都软了:“不敢不敢!小的不敢!是他……是他先打碎了东西……”
“碎了东西,照价赔偿便是。”陆峥年冷冷道:“打坏了人,耽误了差事,你担待得起吗?”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维护某种规矩,而非维护沈砚之本人。
胖老板连连称是,冷汗直流。
陆峥年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沈砚之。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审视,有一丝极淡的不耐。还有一种……沈砚之无法理解的、近乎警告的意味。
“安分守己,做好你份内的事。”
陆峥年丢下这句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带着副官大步离开,仿佛只是路过。顺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胖老板惊魂未定,看着陆峥年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地上的沈砚之。骂骂咧咧了几句,却再也不敢动手,只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沈砚之独自瘫坐在冰冷的泥水里,手腕和身上的疼痛远不及内心的惊涛骇浪。
陆峥年又来了!又一次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又一次用那种看似公正、实则古怪的方式“帮”了他!
为什么?!
如果他一心要自己死,或者怕自己追查。为何屡次阻止别人对自己下重手?甚至出面维护?这和他冷酷无情的形象完全不符!
难道……他真的另有所图?或者……他对自己……抱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愧疚?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沈砚之狠狠掐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是逼死父亲的元凶之一!他是冷血的刽子手!
他的“维护”一定别有用心!或许是为了更方便地监控自己?或许是为了某种更恶劣的猫捉老鼠的游戏?
虚与实,真诚与算计。仇恨与那丝不该存在的疑惑……种种情绪在沈砚之心中疯狂交织、撕扯,让他几乎要崩溃。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陆峥年,也越来越看不清陈九。他仿佛行走在一片浓雾之中,四周都是模糊的轮廓和潜在的危险,唯一清晰的。
只有脚下这条充满荆棘、无法回头的复仇之路,以及内心深处那份被仇恨和困惑反复煎熬的痛苦。
陆峥年又一次突如其来的出现和看似“维护”的举动。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砚之死寂的心湖里激起层层疑虑的涟漪。
但他迅速用更厚的仇恨冰层将其覆盖。他不断告诫自己:那是假象,是猫戏老鼠的把戏,是更深的算计!
他将这份烦躁和困惑转化为对陈九更紧密的依赖。至少,陈九的仇恨是真实的,目的是明确的,扳倒陆峥年和周阎王。
然而,陈九带来的消息却越来越令人沮丧。所有之前似乎有点希望的线头,仿佛一夜之间都被无形的手掐断了。
“……不行,档案库那边彻底没戏了,周阎王换了批心腹,油盐不进。”
“……刘营长被调去前线了,生死未卜。”
“……以前能打听到消息的几个路子,现在都缩了,给再多钱也不敢开口。”
破旧的窝棚里,陈九烦躁地抓着头皮,眼神里充满了挫败和戾气:
“妈的!肯定是陆峥年或者周阎王察觉到了什么,把咱们的路全堵死了!这帮狗娘养的!”
沈砚之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难道复仇之路,真的就此断绝了吗?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被绝望笼罩之时。陈九手下一个小混混气喘吁吁地跑来,递给他一张揉得皱巴巴的小纸条。
陈九展开一看,先是皱眉,随即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那光芒混合着兴奋、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疯狂。
“兄弟……”陈九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将纸条递给沈砚之:
“……你看看这个……老天爷……他妈的……真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沈砚之疑惑地接过纸条,上面只有潦草的几个字:“姓陆的,私见过南边的人。疑涉军火。”
短短一行字,却像一道惊雷,炸得沈砚之头皮发麻!
私见南边的人?!南边,是正在与赵承业激战的另一派军阀!军火?!这是通敌!是叛变!是比构陷沈家严重百倍、足以让陆峥年万劫不复的死罪!
“这……这消息可靠吗?!”沈砚之的声音都在发抖,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拿不住那张轻飘飘的纸条。
“绝对可靠!”陈九激动地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手指用力:
“这是我安插在督军府外围最深的钉子冒死传出来的!他亲眼看见陆峥年的亲信副官。深夜秘密接待过南边来的生面孔,搬运的箱子沉得很,像是军火!而且不止一次!”
巨大的狂喜和一种扭曲的复仇快感瞬间冲垮了沈砚之!陆峥年!你也有今天!你竟然敢背叛赵承业!这是自寻死路!
“快!把消息捅出去!捅给赵承业!”沈砚之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睛血红,“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蠢蛋!”陈九却猛地低喝一声,打断了他:
“直接捅给赵承业?证据呢?就凭咱们空口白牙?赵承业是信跟他出生入死的陆峥年,还是信咱们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搞不好还会被反咬一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沈砚之愣住了。
陈九眼中闪烁着极度精明和算计的光芒,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
“这是咱们手里最厉害的牌!但不能这么打!咱们得好好利用这把刀!”
他凑近沈砚之,声音如同毒蛇嘶语:
“赵承业生性多疑,尤其是对握有兵权的下属!咱们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只需要把‘风声’巧妙地放出去,放到赵承业的耳朵里!
一次他可能不信,两次、三次呢?只要种下猜疑的种子,它自己就会长成参天大树!”
“到时候,”陈九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狰狞的笑容:
“根本不需要我们动手,赵承业自己就会收拾陆峥年!甚至……周阎王也可能被牵连!这叫借刀杀人!这才是最高明的玩法!”
沈砚之听得心惊肉跳,但不得不承认,陈九的计划更狠毒,也更有效。让赵承业亲自处理掉陆峥年,无疑是更彻底的复仇!
“那我们……怎么做?”沈砚之的声音干涩。
“散播谣言!用最‘自然’的方式!”陈九飞快地部署:
“你去饭馆,找机会在那些军官喝酒吹牛时,假装无意地透露。就说好像看到过形迹可疑的生面孔在陆峥年驻地附近出现……别提军火,就说得模糊点,引起好奇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