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鹏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脸色煞白地抓着门框,声音颤抖:\"老爷子他...到底是...\"
小倩突然拽着我后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只见院墙上浮现出更多模糊的影子,它们并未踏入院子,只是安静地跪拜着。供桌上的线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殆尽,香灰却诡异地凝结成一座小巧的塔状。
小倩在我耳边轻声低语:\"它们在还债...爷爷生前超度的亡魂,行的善事,都在用阴德为他铺就黄泉路...\"
她的话音未落,我浑身猛地一颤。一股暖流自头顶百会穴灌入,瞬间游走四肢百骸,仿佛整个人浸入温润的灵泉之中。供桌上的香灰塔轰然崩塌,簌簌散落的灰烬在青砖地上勾勒出一道玄奥的纹路。
\"你、你的影子——\"大鹏嗓音发颤,指着我的脚下,瞳孔骤缩,\"在发光!\"
我低头看去,月光如水,我的影子边缘竟泛着一层淡淡的金芒。而那些跪拜的虚影,此刻正一个接一个地融入其中,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小倩眸光微闪,低声道:\"阴德转渡……这是你爷爷耗尽一生,留给你的最后馈赠。\"
我缓缓抬起双手,只见神门穴与命门穴处幽光流转,原本缠绕的黑气早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璀璨星辉。掌心的生命线随着虚影的融入,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凝实,仿佛命运之笔在重新书写。
双腿一软,我重重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爷爷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浮现,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思念,此刻化作哽咽,堵在喉间,再也无法压抑。
小倩缓步上前,轻轻将我扶起。四周的光影渐渐消散,直到最后一缕金芒隐入黑暗,大鹏才如梦初醒,踉跄着拖来一把竹椅。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院墙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无数鳞片摩擦过枯叶。大鹏猛地站起身,喉结滚动,死死盯着声音来处。小倩微微侧首,耳畔的青丝无风自动。
黑虎突然狂吠起来,却不是冲着院门,而是对着爷爷的棺椁低伏前身,发出呜咽般的哀鸣。
院门处的阴影里,缓缓游出几条碗口粗的巨蛇,猩红的信子在月光下吞吐,鳞片泛着幽蓝的冷光。
\"这...这他娘的是...\"大鹏踉跄着后退,后背抵上廊柱才稳住身形。我撑着椅子站起来,只见那些巨蛇昂首环顾,竖瞳中竟似有灵智般审视着院落。最骇人的是它们额间都生着肉瘤,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芒。
九条巨蛇无声地滑入院中,青砖地上留下一道道湿亮的黏液痕迹。它们行进时蛇身起伏的节奏出奇一致,就像...就像一支送葬的队伍。
小倩突然攥紧我的衣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九龙抬棺...\"
我想冲上去阻拦,黑虎却猛地横在我面前,犬齿森然。它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暗处泛着光,竟像是含着泪。
\"别动。\"小倩冰凉的手指扣住我的手腕,\"这是老爷子自己的安排。\"
巨蛇们开始缠绕棺椁,鳞片刮擦着黑漆棺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最粗的那条白蛇突然昂首,信子几乎舔到我的鼻尖——我这才看清它额间的肉瘤分明是道闭合的竖瞳!
当九条蛇完全盘住棺椁时,院里的月光突然暗了下来。供桌上残余的线香\"啪\"地炸开几点火星,香灰组成的纹路竟开始蠕动,变成无数细小的蛇形。黑虎这时才让开道路,回头深深地望了我一眼。
大鹏瘫坐在椅子上,牙齿打颤的声音清晰可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立即叫小倩取来三支清香点着,烟雾诡异地垂直上升,在头顶结成伞盖状的青烟。
当蛇群抬着棺椁滑出院门时,月光下分明看见每一条蛇的影子里,都叠着个模糊的人形。黑虎最后回头看了眼屋檐下摇晃的白灯笼,纵身跃入蛇群。
大鹏这才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爷爷就这样走了!?\"
我望着远处的夜色,喃喃道:\"九龙抬棺不过阴,葬在龙脉不立碑。\"
\"那...那以后去哪里祭拜?\"大鹏的声音里带着迷茫。
小倩轻轻挽着我的手,指尖微凉却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柔声道:\"心诚则灵,爷爷会知道的。\"
我环顾四周,夜风拂过空荡的院落,白灯笼在檐下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好了,你们到现在还没好好休息过,去睡一会儿吧。\"我轻声说道,\"这里交给我来收拾。\"
大鹏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还真有点撑不住了...\"话音未落,又是一个哈欠,连带着眼角都渗出泪来。
我带他来到客房,刚铺好被褥,他人一沾枕头就响起了震天的呼噜声。我站在门口,看着他四仰八叉的睡姿,轻轻的将门带上。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仔细地铺好被褥,转身看向一直默默跟着的小倩:\"你就睡这里吧,我再去灵堂守一会儿。\"
小倩欲言又止,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衬得她眼中的担忧更加明显。最终她只是轻轻点头,柔顺得像一只收起利爪的猫。
安顿好他们,我独自回到灵堂。
香炉里的线香早已燃尽,只剩一缕青烟在灵堂中盘旋。我重新取出三根新香,就着将熄的烛火点燃。火光跳动间,我看见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换上新烛时,一滴蜡泪滚落,在我手背上留下一道灼热的痕迹。
我跪在团蒲上,腰背挺得笔直,却觉得整个人空落落的。爷爷的遗像在烛光中若隐若现,他嘴角含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仿佛下一秒就会像往常那样唤我一声\"小崽子\"。我下意识地张开嘴想要回应,却只尝到满口苦涩。
夜色如墨,院子里连最后的虫鸣都消隐无踪。供桌上的漆面冰凉刺骨,我的指尖在上面无意识地画着圈。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
烛火忽然剧烈摇晃,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一滴泪终于挣脱眼眶,砸在团蒲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在无人的灵堂里,我终于卸下所有伪装,任由压抑已久的泪水决堤而下。泪水模糊了视线,爷爷的笑容在光影中渐渐化开,却在我心里越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