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零年年初。
江苏咨议局议长张謇联合十六省立宪派代表,向都察院递交“速开国会请愿书”,要求一年内召集国会,成立责任内阁,而朝廷则以“国民知识程度不全”为由正式拒绝,从而激起了请愿活动的新高潮。
在长江中下游地区,爆发了严重的水灾,单就安徽一省就有五十八个县被完全淹没。
而与此同时,摄政王载丰却在琢磨着该如何提高“养廉银子”,打着遏制腐败的名义来大幅提高官员待遇,想用这样的手段来巩固自己在朝廷里的地位。
于是华国就出现了底层人民受苦受难、中层精英妄言立宪、朝廷官员大贪特贪的奇特景象,明明是身处一国的人,却活出了截然不同的模样。
而此时几乎还没有人意识到,在东北这块黑土地上某种变化正在悄然发生,短期内也许还不明显,但几年后这种变化将成燎原之势,会让全世界都为之震惊的。
在民族独立没达成前,真正能改变华国人命运的,不是搞教育、扯立宪,而是枪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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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八日,上午。
满铁附属地的倭国侨民们终于得到了军队的允许,可以从家中出来了,过去的一天在家听着枪炮声,那种感觉简直比走过一年还要漫长。
由于没有接到社里的上班通知,几个倭国人便穿过西广场,想到西公园那里走走,同时也能在最高点那观察一下长春城内是个什么情况。
路上他们还遇见了几名同事,大家点头哈腰地寒暄后便一起往西边走着,虽然都知道刚发生过了战事,但已经习惯了帝国军队每战必胜的他们脸上丝毫不见任何的焦虑之色,反倒对这次会因战争而又获得多少利益充满了期待。
直到发现公园门口站满了华国士兵后,他们脸上的轻松才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惶恐与不安的表情。
“阿喏......,”一个倭国男人大着胆子走到士兵面前,“这里的......发生了什么的事情?”
他的华语不算太好,但仔细听也算是勉强听得懂。
原本昂首挺胸的华国军官不得不放低视线,很严肃地看向对面的倭国男人。
“此处已被巡防营列为监管区,没有杜统领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倭国男人愣了一下,显然这回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指了指地面。
“这里附属地的,是大倭帝国的领土。”
华国军官闻言就把脸沉了下来,他从青马坎跟杜大人先到白城又来长春,可不懂什么附属地不附属地的,就知道当家的说外人不许进,那就是不许进。
他从身边小兵肩头取下步枪,刺刀尖直接就逼到小鼻子的脑门前。
“滚,再他妈废话老子这就捅了你,反正昨天都杀那么多了,也不差你这一两头。”
倭国男人一哆嗦退了半步,他有点不明白目前的状况,昨天军队严令他们不许出门,所以对战场上的情况并不清楚,“都杀那么多了”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指杀倭国人吧。
不过也有好事的,扭头就跑回附属地里面去叫人了,目前居住在这里的满铁职工和商家人员大约有两千多人,若是能煽动起来也是不小的力量呢。
也就十几分钟,西广场那边就涌来了不少倭国人,其中不少手里还拿了木剑、棍子之类的东西。
华国军官见这架势,将最上面的制服纽扣解开了一个,脑袋使劲转了转,脖子那就发出了“咔咔”的声响,他先将步枪还给身旁士兵,然后就拽出了腰间驳壳枪。
“准备进入战斗。”
命令发出,他身后几十名士兵就立即站成了两排,前排下蹲、后排站立,并同时举起了手中步枪。
而这时那群倭国侨民也到了公园正前方,带头的是个上年纪的商人,他是附属地内“大和酒屋”的经理。
他们显然是低估了对面华国军人的决心,就在距离正门五十米左右时,华国军官便率先开了枪。
啪啪啪。
三发子弹都打在经理脚前几米处,差点没把老鬼子屎给吓出来,直接就定在了原地,而跟在他后面的百十号人也瞬间露出了清澈目光。
华国军官撇了撇嘴。
“再敢上前半步,我认识你,我手中的枪可她娘的不认识你。”
双方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那个商铺经理开了口。
“阁下,这里是附属地,就等于是倭国的领土,请你们立即离开......”
他边说边又往前走了两步,也就是这两步宣告了他的悲催下场,只见华国军官手中枪再次冒出火花 。
啪。
一枪直接就打在了老鬼子的小腹上。
“哎呦。”
他捂着肚子跪倒在地,鲜血顺着手指缝就淌了出来,而这也让后面的那群倭国人彻底愤怒了,这些年在华国可都是他们在欺负人啊。
于是侨民们再次举起手中的家伙式就要往上冲,而华国这边的士兵也都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就在这时,西广场的北面响起了刺耳的哨声。
群情激奋的侨民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同时眼中也亮起了希望之,这是倭国的军队到了。
夸、夸、夸、夸......
脚步声整齐而沉闷,果然是一支几十人的倭军小队开了过来,带头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少尉军官。
与此同时,那名华国军官也一抬手,手下的士兵收回枪并退到了他的身后。
倭军少尉来到受伤老人面前,弯腰检查一下后便看向人群,示意过来俩人把伤号带走。
一个倭国侨民想过来说什么,却被这军官来了个大耳光。
“都撤回附属地,不要再到这里来。”
到了这时,这群倭国人才意识到华国军队接管这里是得到倭军认可的,那昨天的战斗......
他们不敢再想,纷纷退向西广场那边。
倭国少尉沉着脸走到华国军官面前,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抱歉了。”
华国军官收枪后也回了个军礼。
“以后注意点。”
倭国少尉不再多说,转身朝后面一摆手,便带着兵驱赶着自家侨民撤走了。
华国军官面沉似水站回到公园门外,挺直腰板后继续坚守起岗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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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衙门花厅内,巡抚陈绍常、知府孟宪彝和后路巡防营统领杜玉霖相对而坐。
陈绍常是将过了中午才到的,一进屋便喊来了杜玉霖,正在了解当前的情况呢。
这一了解不打紧,简直都要把他下巴惊掉了。
这杜玉霖先是带兵围歼了“独立铁道队”的第二联队,还毙联队长中村雄一郎,紧接着又夜审藤与之吉,并迫使其签订了“吉长铁路”的新合同,就这一天取得的成绩比他在吉林两年加一起都多。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当年自己还在延吉厅时,也是这杜玉霖在一天内就铲除了同知周文举叔侄啊,这人可真是个干大事的料。
想到这,他亲自倒了杯茶端给了杜玉霖。
“一晃两年不见,杜统领仍是如此雷厉风行。”
杜玉霖躬身接过茶放到茶几上。
“风雷再厉,也得有片青天罩着才成啊。”
孟宪彝边喝茶边点头,暗道这杜玉霖果然不一般,不但没有居功自傲,连对上头的夸奖都回得滴水不漏,甚至还拍了个很得体的小马屁。
果然陈绍常的表情就更愉悦了,他这两年看没少受孟恩远这些丘八的气,不由得感慨这都是当兵的,差距咋这么大呢?
他转头看向孟宪彝。
“沙、倭目前是个什么态度?”
孟知府微微一躬身。
“两边的领事我上午都见过了,沙国那头没啥说的,认为是我方在帮他们忙,所以来的时候千恩万谢表示愿意接受调解。倭国那边脸色自然就不那么好了,可谁叫他们打败仗了,有气也得给咱憋着。”
陈绍常嘴角挂笑,手却在胃部那反复揉搓着。
“哼,从间岛到长春,多吃点教训他们会慢慢习惯了。但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一会就去联系他们,我明天要举行一场三方会谈,地点定在......”
他歪着头思考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地方,杜玉霖插话到。
“不如就在满铁附属地的西公园吧,那里距离三方军营都算适中,视野又比较开阔不容易出什么幺蛾子,已经被我的部队接管下来了。”
陈绍常一拍手,说了句“好”算是把这事定下来了,然后他又问起藤与之吉的事。
“倭国人向来不讲信用,就算他签了合同, 回去一样可以不认账啊。”
杜玉霖点头表示认同这个说法。
“所以,我压根就没打算他会真的执行那份合同。但他签了确实也是签了,想彻底反悔也不那么容易,闹僵了咱就将合同全文连同藤与之吉带人闯知府衙门的事公布于世......”
他将手中的茶杯轻轻往桌子上一顿。
“看他们的脸往哪摆。若以后咱们去找阿梅利或英吉利等国谈借款,倭国人至少也张不开嘴阻拦了吧,他们还没到完全不顾国际观瞻的地步啊。”
陈绍常和孟宪彝对视一眼,都露出了“这招甚好”的表情,原来逼小鼻子签合同是烟炮鬼吹灯,借机堵那群倭狗的嘴才是根本啊。
随后,几人又聊了聊其他,包括向倭国索要赔偿、在西公园设立气球观察点、接管宽甸火车站将沙、倭两军物理隔离开等等,这一唠可就唠到了掌灯。
到了这时,孟宪彝冷不丁地问了句。
“那个孟恩远要是来了可咋办?别看有难不见他人影,但眼前长春城内件件都是露脸的大功,他可是非来不可啊。”
一听这个,连陈绍常都有些嘬牙花,眼睛直往杜玉霖这边瞟。
杜玉霖哪能不明白这是啥意思,让自己表态呢,随即打个“哈哈”说道。
“大人别为难,孟统制若真来了,杜某绝不跟他争功,当前维护长春城利益才是头等大事嘛,咱可不能让大小鼻子看笑话啊。”
陈绍常笑得更开心了,特意起身过来拍拍杜玉霖肩头。
“那可就要委屈杜统领了。”
“大人哪里的话。”
杜玉霖笑着端起茶,眼神却冰冷下来。
孟恩远,你还来得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