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缺乏实证,无法直接抓捕。
林知夏也没打算把人抓回去,此举只为坐实严捕头与衢州勾结的罪名。
见目的已经达到,林知夏便让衙役收兵,计划次日搜查血书。
她同徐靖商量,推迟一天再出发去衢州。
第二日,林知夏换回女装,留在院中。
由徐靖一人带着衙役在全县的范围内搜查血衣。
他们搜到城南的庵堂,在一名乞丐的身上,发现了斑斑血迹。
询问之下,方知乞丐是在河道边拾得衣物,晾干后才上身。
当时,乞丐正靠在石桥旁,听到“咚”的一声,便见两件袍子漂浮于河面。
他贪图那袄子比自身破衫好些,便下河捡回。
那乞丐似是辨不清颜色,一直以为衣服上的血迹是油污,神色并无异常。
经邻居确认,这两件冬袍正是姚匡与王娘子大年三十上午所穿的衣服。
应是姚匡在行凶的过程中,他的衣服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血迹。
在前往赌场的路上,将衣服抛进河中,被乞丐捡到。
同时,官府走访中也找到一名赌徒证人,确认姚匡除夕那天回家后换过衣服,虽然两身衣袍很像,但还是略有差别。
并且,那天上午他输光钱财后,未到午时就回了家。
至此,人证物证俱全。
林知夏获知消息后,示意江溪云将仵作抛于街市。
而徐靖“恰巧”经过,顺势将其抓捕。
有了仵作的口供,案情脉络就清晰了。而且他还交待了一个情况,严捕头有把柄握在姚匡手中,所以才会这么帮他。
案情明朗,姚匡已无脱罪可能。
县令不再犹疑,立即命人彻查严捕头与姚匡之间的勾连。
并让人抄了严捕头的家,结果在他家里也搜出了同样的官制金锭。
就在案子即将尘埃落定之际,衢州卫通判匆匆赶来。
他步入县衙时,徐靖正在看仵作的口供,旁边的茶几上,赫然放着那几块官制金锭。
那金锭卫通判再熟悉不过,他见到徐靖,神色一惊。
“徐干事怎会在此?”他心道不妙,若皇城司插手此案,事态将难以控制。
他强作镇定上前寒暄。
论品级,徐靖略低一筹,但他们这些官员,最怕的就是皇城司了。
徐靖见了礼直接问道:“探子查到石门县命案有异,我过来看一看。卫大人,这姚匡可是令郎?”
“徐大人已经知道了,”卫通判只得承认,“正是犬子。此事本不欲张扬,奈何闻其卷入命案,逼不得已我才过来的。关于此案,徐大人可否仔细讲讲。”
徐靖直接将案子卷宗递给对方。
前因后果卫通判已清楚,唯有血衣和仵作招认一事,他看了卷宗才知道。
他强作镇定道:
“徐大人不觉此案进展过于刻意?案发不过两日,民怨沸腾,舆论四起,巫蛊牵涉其中...诸多巧合不免引人疑窦。”
他的目光扫过口供,试图找出漏洞:
“有些疑点仍需厘清。譬如那乞丐捡到的两件血衣,焉知不是从豆腐店偷盗所得?那上面的血迹怎么就确定是死者的。
仵作招供在先,严捕头却一直喊冤,孰真孰假尚不可断。
再说死者伤痕和换衣之事,还有那锅鸡汤,只能说明凶手熟悉现场,未必只有姚匡能做到。
毕竟没有目击者看到姚匡杀人!此案……是否有被人蓄意煽动之嫌?”
他说罢,姿态微侧,目光切切看向徐靖,其实心里没多少底气。
“徐干事觉得,我这些话有没有道理,此案是否还有周旋的契机?”
他目含深意,明显是话里有话,若非忌惮徐靖秉性,此刻怀中那十两金锭,早已塞到对方手中。
“说来不怕徐干事耻笑,”卫通判语气恳切,“昔年为攀高位,抛妻弃子,以至如今后继无人。
医者已断言我再无生育之望,姚匡是我卫家独苗,他说他没有杀人,我信!”
卫通判看着徐靖的表情,能说出这番话,他已是豁出颜面。
如若最后真的保不住姚匡,他也没有过错,不过是慈父之情罢了。
徐靖直视对方,冷声驳斥:
“卫大人,仵作招认前,已有两名目击者证实姚匡午时回家后换了一身衣裳。
若那乞丐真能潜入行窃,为何不取钱财米粮,独独拿了这两件血衣,对柜子里洗净的衣服也视而不见。
我们已经验证过,那乞丐患有红绿色盲,他连油污和血渍都分不清,如何预谋构陷?!”
徐靖顿了顿,声沉如铁:
“卫大人可知,姚匡虐打王氏成习,石门县人尽皆知!
王氏殒命时,腹中两月胎儿已成刑!那是个男胎,肋骨断裂刺入脏腑,下身血崩而亡!”
卫通判目露悲痛,久久没有说话。
徐靖略顿,语锋更厉:“姚匡有杀人动机,他一输钱就拿死者出气,案发上午,他在赌场输光了身上的钱。
案发后他谎话连篇,行踪鬼祟,且凶案发生时他就在家里,时间吻合!
现场物证、口供均指向他!
还有仵作的指控,如此铁证之下,若大人仍欲包庇,本官唯有将其押送刑部,提请三司会审!
届时衢州官场震荡,卫大人可愿赌上仕途,换取这杀人凶徒一线生机?”
言毕,徐靖目光如炬。
卫通判踉跄扶住花几,指节惨白。
徐靖字字如刀,剖开他最后一丝侥幸。
此案已无回转余地,徐靖也非可通融之辈。
良久,卫通判默然走向地牢,去见姚匡最后一面。
林知夏在别院得悉进展,心下稍安。
这案子并不复杂,只要卫通判认清现实,不再干预,结局本应简单。
另一边,戚峻传来消息,他们捣毁了九爷一处据点,正在审问中。
一切看似回归平静,林知夏却悄然取出了那个青色瓷瓶。
江溪云在一旁见了,伸手要夺,被林知夏躲过。
“这里面装的到底是何物?”她追问道。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林知夏依旧不肯言明。
当夜徐靖回来后,林知夏在院中与其密谈近两刻钟。
徐靖神色由惊诧渐转为反对,终至妥协,依言安排下去。
次日拂晓,江白背负行囊,早早候在院门外。
他一脸高兴地对阿山道:“听说了吗!案子破了,姚匡不日就会伏法,还有严捕头和那仵作,一并处置!”
“听说了,好在这个县令大人还有几分本事。”阿山回应道。
“如此我便可安心去衢州了。”江白语气亲近,贴向阿山。
见林知夏走近,他连忙上前见礼,眉宇间愁云尽散,眼露期盼。
林知夏微微颔首。
一行人整装待发。
对于马车中那位抱恙的“长辈”,江白并未显露过份的好奇,只是同阿山一样,伴行于林知夏左右。
素来健谈的江溪云此刻高踞马背,却异常沉默,目光不时飘向林知夏。
一旦触及对方警告的眼神,又强作淡然,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