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和弓箭手是分两个方向撤离的。
徐靖命下属追踪弓箭手,自己紧随江溪云而去。
看到江溪云展现出的,那般出神入化的轻功造诣,心中的巨石稍稍回落。
没想到,这姑娘身边还有这等能人。
在他看来,此举太过冒险。
衢州是他的地盘,他有很多渠道可以打听这个九爷的身份。
但不可否认此计收效最快,只是会将林知夏置置于危险之中。
她明明毫无武艺,却不惧怕危险,这让徐靖更决心要护其周全。
徐靖心绪翻涌,脚下却未停半步,从午后直追至天黑。
而阿山和江白已进了衢州城。
阿山时刻谨记着林知夏的叮嘱,没有向江白吐露真实身份。
哪怕江白言辞恳切,说他想帮忙,阿山也以“家务事”为由婉拒。
入城后二人就分开了。
阿山的一系列反应令江白确信自己未被怀疑。
他回了自己做事的布行。
江白在衢州公开的身份,是一家小布行的学徒。
在铺子里换了身行装,即便没有发现跟踪者,仍谨慎的潜入暗道,辗转至城西庄别院。
......
林知夏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面纱已被人揭去。
衣衫完整无伤,手脚未被束缚,唯有腹部酸疼似被硬物硌伤。
她立即确认随身携带的药瓶和香囊,见东西还在,心神稍定。
桌上一灯如豆,微弱的烛火并不能照亮整间屋子。
她下了床,缓步行到桌边,待双目适应了屋里的昏暗后,瞥见外间软榻上坐着一个人。
林知夏只能看见一个轮廓,那人在黑暗中依旧戴着帷帽,雌雄莫辨。
“阁下这算是先兵后礼?绑我何意?”她冷声质问。
帷帽下的身影轻笑一声,指尖随意敲击着软榻边缘。
“到了此刻,林执事还要兜圈子,我倒是没料到,大名鼎鼎的皇城司女官竟还有倾城之姿。”
对方明显是个年轻男子,刻意变了声,以致声音也可男可女。
“看来,阁下便是那白扇子!”林知夏眸光骤寒,“你是如何发识破我的?”
“林执事果然名不虚传,连白扇子这种腌臜称谓都被你查到了,还跟到了衢州。”男子侧身,“可惜此刻我为执棋人,你乃阶下囚。”
腌臜称谓?看来白扇子和九爷之名,只是敷衍下属的幌子。
林知夏暗忖,继续套话,时时留意着对方咬字的习惯:
“棋手和棋子不过一念之隔。我的人已经到了衢州,找到你,是迟早的事。只是我有些好奇,你是何时发现我的身份?”
提到此事,男子嘴角笑意更深,把玩着旁边矮几上的茶盏: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若林执事愿与我以诚相待,我很乐意为你解惑。”
林知夏目光落在那套茶具上。
因屋内光线昏暗,看不清瓷器的材质,但茶盏、茶筅、汤瓶、花罗子等物一应俱全。
普通人喝茶没那么多讲究,只有贵族讲究全套配置。
“如何以诚相待?”她借问缓步逼近,想仔细看看那套茶具。
她才行了两步,银光乍现,一把长剑横在胸前。
男子声调转冷:“林执事这么聪明,当知我所图,我等只为谋生挣个辛苦钱而已。
我可以立誓即日解散拐卖行会永不再犯!
你停止调查回都城复命,若你同意,我现在就可以放了你!”
“若我不肯呢!”林知夏立在原地。
“在下对皇城司的手段也略有听闻,正好借机学习一下。”
虽然隔着一层黑纱,两人的目光却如刀刃无声交锋。
男子起身:“你有一整晚的时间考虑,在下静候佳音。”
男子说罢离去,护卫收剑随行。
二人步出房间的时候,林知夏紧盯对方鞋底磨损情况,还有其走路的习惯。
虽然对方作了伪装,身上的气味也有所改变,但林知夏还是从鞋底的磨损、身量、还有咬字的习惯确认此人就是江白。
江家遭黑衣人袭击那晚,林知夏发现江母手上戴了一串香木念珠。
那念珠外表呈灰褐色,木质看起来有些疏松粗糙,看着平平无奇。
却令林知夏蓦然想起她进京查的第一个案子。
那时她同江成去了城外沈家别院拜访,沈老太君就戴了一串类似的念珠。
她记得,江成说过那是沉香木所制,价格高昂。
她心中起疑,便借着扶起江母的契机,趁机摸了一把,那木珠上带着自然的裂纹,触手后指尖有一股非常清淡、若有似无的甜凉香气。
确是沉香无疑。
如此珍品,绝不是江白一家的收入负担得起的。
也就是从那时起,林知夏对江白起了疑心,甚至觉得他鼓动群众联名上书,是为了将命案闹大,引起自己的注意。
在去江白家用饭时,她仔细观察过,看似平平无奇的家具中,却夹杂着几件珍品。
而江白口中王娘子的恩情一事,县民又无人知晓。
当江白父母提出,让江白与她同行去衢州时,林知夏心中已有决断。
她佯装为难,实则心中早有计划。
江白对自己的殷勤明显是看出她为众人之首。
她要用自己为饵,将这个九爷钓出来。
在解决拐卖案的同时,她也藏了一份私心。
计划已成,江溪云和徐靖定必已锁定此处。
按照之前约定好的,若是九爷现身,他们就会立即出手擒下他。
若是对方没出现,就再拖两天,顺藤摸瓜。
借机学习皇城司的手段?林知夏心中冷笑。
对方这话是在威慑自己,却给了她一晚上时间考虑。
看来此人并非单纯的亡命之徒,他一定知道据点被端的消息,想要脱身或和解,而非玉石俱焚。
兄长与宋大突袭功成,说明江白并没有完全掌柜他们的底牌。
江白在石门县的身份作不了假,他不可能拉着全县人撒谎。
或许,他真是回家过年,只是在码头初相见时,江白就对他们的来历起了疑心。
林知夏默默在心里复盘,一个人静静坐着。
屋外四名守卫的呼吸绵长有力,显然都是练家子。
子时的更声响后,那细弱鼠叫般的唧唧声初次响起,极其短暂,仿佛夜风吹过破败窗棱的呜咽。
林知夏指尖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端起面前微凉的茶水,验过无毒后抿了一口。
随即用掌心贴向额头,嘴里发出轻微的咳嗽声。
这个动作再平常不过,却是她与江溪云约定的平安信号。
当“唧唧”声再次响起,林知夏垂首,嘴角轻扬。
她在心中默默勾勒江溪云可能的位置,从声音来源判断,很可能在靠窗的斜上方角落。
有江溪云和徐靖在外面策应,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