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缓步走向王娘子的尸体,江溪云紧随其后,手指紧紧攥着她的衣角,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
一掀开白布,王娘子灰白的面容在幽暗中显得分外骇人。
江溪云本能地一颤,却也不敢松开林知夏的手。
她本来并不怕尸体,只是刚刚亲眼目睹那巫女“鬼上身”的场景,此刻与尸体共处一室,心头难免发怵。
林知夏感觉到她的紧张,低声说道:“你站近一点,帮我挡挡光。”
她点燃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亮检视死者。
死者口中无异味,唇色也未发青,排除了中毒的可能。
林知夏在汴京时,曾帮人做过三天豆腐,积累了些许经验。
可此时她凑近死者仔细嗅闻,对方身上的那股豆腥气却不重。
衣服也很干净,未见豆浆和豆渣,这在一个天天做豆腐的人身上,是不正常的。
她死之前在烧火炖鸡,身上竟连油烟味也无?
林知夏推测,王娘子很可能被人更换了衣物。
带着疑虑,她解开死者衣衫,映入眼帘的刺目淤青令她心头一震。
此前那捕头声称死者无利器伤,只说姚匡脾气暴躁、常与人动手,轻描淡写地将姚匡殴打死者归结为寻常口角。
然而眼前这些伤痕,分明比捕头所言要严重得多!
林知夏刚刚靠近尸体就闻到了血腥气。
她向下探查,发现死者下身垫着厚厚的四层月布,鼓鼓囊囊。
血腥气混杂着排泄物的异味,正是从月布上散发出来。
林知夏掀开查看,昏黄的烛光下血迹色泽暗沉,形似月信。
血迹已浸染到第三层月布,连裙子上也染了一块。如此大的量,难道真是死者生前自己所垫?
身为女子,林知夏觉得这种情况太不正常了,若这不是月信,她用手按向对方的小腹。
最后,她用帕子沾了一点用油皮纸包好,打算去外面找个医女问问。
回想发现尸体的情形,林知夏走到那张长凳前,凳子面上确有一角被血迹浸染。
这血量绝对不正常。
她若有所思地望向院门,再目测长凳的角度,顿时了然:这便是那巫女“未卜先知”的玄机。
之后,林知夏又在死者头部发现了几处崭新的被头发遮盖的擦伤与撞伤。
伤口很新,血迹方凝结不久,可以确认是死前造成,是今日所伤。
只是伤口不深,不足以致命,所以才能用头发遮掩。
死者遍体鳞伤如此明显,捕头与仵作竟只字未提?
若说仵作疏忽至此,林知夏绝不相信!此二人分明是故意包庇姚匡。
那捕头跟里长解释时,话里话外都在护着姚匡。
林知夏想到那个饭馆掌柜,对方对姚匡也是讳莫如深!
林知夏不禁皱眉:这姚匡背后,莫非藏着更深的背景?
环顾这间低矮的屋舍,林知夏陷入沉思,这屋子真看不出姚匡有啥背景。
死者身上虽无利器割伤,但遍身的累累伤痕昭示着她曾遭受何等残酷的殴打。
若要确证死因,最直接的方法是剖尸查验内脏损伤。
可这事不能由她来做!
林知夏此时多希望樊老在场,她尝试按压死者胸膛,似能听到细微的骨擦声。
但她经验有限,无法断定是否存在骨折,即便她确认,也需要开膛验尸。
她小心地将白布盖好,开始在屋里勘查。
在里屋卧房的墙壁上,她找到了一处擦洗的痕迹,尽管墙上只残留一抹浅淡的印子,凑近后仍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床底下放着一双女子的旧鞋,鞋子后跟磨损极为严重,仿佛她曾被人在地上拖拽。
林知夏又在床架上发现了几处撞击形成的轻微凹陷,那里也被人用心擦拭过。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卧房,才是王娘子遇害的第一现场。
她看着现场的一切,仿佛目睹了死者在此被无情殴打的惨状。
而捕快们对这一切视若无睹,这已经不是帮凶,这分明是草菅人命!
勘查完毕,二人从窗子跳出来,林知夏面上怒气未平。
她趁着江溪云复原窗棂的瞬间,舀起一口鸡汤尝了一下。
江溪云回身便看见这一幕,根本来不及阻止。
“你.......”
“这鸡汤没有放盐、也没有放香料!”林知夏冷冷道,案情脉络至此清晰。
这锅鸡汤,根本不是死者熬的!
鸡汤之言,不过是姚匡给自己找的不在场证明。
这鸡分明是他仓皇离去时投入锅中的障眼法!
江溪云听到对方说没放调料,只以为对方嫌弃没味道。
“这是你喝的吗!还嫌难喝!”她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立时揽着林知夏快速遁走。
回到租住的别院,林知行他们竟然还没睡,一直等着她们回去。
林知夏让冽风去一趟县衙,设法查看今日捕快仵作填写的验尸格目及案卷。
江溪云凑到火盆边,双手用力地拍着衣服各处,似是要把身上沾染的阴寒驱散。
“王娘子确实是遭人毒手,凶手十有八九就是姚匡......”
据林知夏推测断,事情应该发生在今天上午,姚匡与王娘子发生争执。
他将死者毒打一顿后,发现对方不支倒地,气息渐无。
于是他便换下了对方身上的血衣,将其搀至桌边,伪装成伏案而眠的模样。
随后打扫屋内血迹,将鸡投入锅中炖煮,让邻居误以为这一切都是死者生前所为。
那捕头嘴里没有一句真话,他所说的死亡时间自然也是捏造的,为的就是消除姚匡的杀人嫌疑。
林知夏将自己所验一一道来,宋大已从阿山口中听得详情。
听到对方身上血迹斑斑时,不由想到妇人小产。
林知夏见江溪云脸色越来越难看,怕吓到她,开口解释道:
“至于那巫女,她并未受王娘子亡魂附体,只是在发现其死后,趁机故弄玄虚演了一场戏罢了!”
“怎么可能!她没有进屋,我俩就站在最前面,看得清清楚楚!”
“你回想死者趴在桌上的姿势,从你那个方向看这去,她身下的凳子是否为斜向的?”林知夏问道。
江溪云想了一下,缓缓点头。
“巫女当时就站在院门前人群的最前列,位置比你更近,视角也更清晰。
她必是瞧见了凳子上的血迹,又见王娘子身体毫无起伏,便断定对方已经死亡。
巫女靠通灵问卜、祈福禳灾为生,其生计全赖名望。
那时众人尚未察觉王娘子的异状,如此一个天赐扬名良机,岂有白白放过之理?”
江溪云与阿山面面相觑,脸上犹存惊疑——毕竟,那诡异的场面他们是亲眼所见。
“那变黑的指甲怎么解释?”阿山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