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熙犹自叫嚣,拼命扭动着身子。
冽风扣着他手臂的手指再次发力,那力道宛如钢针扎进肉里,麻痛感骤然加剧。
赵熙额角冷汗涔涔,疼得牙关咯咯作响。
与此同时,冽风倾身向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低音量,冰冷地吐出一句:
“公子安分些,卑职职责所在,手脚难免失了轻重。若惊了贵体,恐非卑职所愿。”
旁边的左青峰早已吓得脸色煞白,被人反手擒下。
屋里其他贵公子四散奔逃,却无一漏网,皆被皇城司察子拿下。
最爱热闹的程忌怎会错过此等场面,早已倚在门框看戏:
“玩脱了吧!就得好好治治你们这帮人。旁人老爱拿我跟你们相提并论,把我名声都带臭了!
小爷我才不像你们这般嘴贱!”
一旁的刘长卿目光却落在缓步走来的林知夏身上。
她一袭墨色玄袍,腰间墨玉腰牌泛着冷光,与面具相得益彰。
黑发高高束起后垂落在颈后,几缕碎发俏皮地垂落在面具旁,清亮的双眸泛着冷冽。
通身上下,不见半分流言缠身的颓唐或失意。
刘长卿心中暗惊,他记得此人并非习武之人,此刻周身却散发着世家高门般迫人的气势,令人难以移目。
“赵熙,”林知夏声音清冷如霜,“尔等僭越礼制,私造官家法服;当众诽谤朝廷命官;大庭广众之下亵渎天家尊严。本官依律,将你羁押。”
“你——放——屁!”即便受人钳制,赵熙态度依旧嚣张,“你个臭婊子,公报私仇是吧!本公子倒要瞧瞧,你事后如何收场!”
他身旁护卫意欲反抗,瞬间被皇城司众人制服。
察子见赵熙越说越离谱,欲上前封口。
林知夏却抬手制止,反令众人押着赵熙择大道返回皇城司。
赵熙自觉受辱,口中污言秽语更是肆无忌惮,愈骂愈烈。
林知夏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她正是要这满汴京城的探子听一听。
也让汴京百姓看看,这位宗室子弟满嘴喷粪的样子。
桑大娘子就站在林知夏身后不远处。
“此间事未了,茶棚不妨歇息几日,也省得宁王府寻你的不是。”林知夏低声提醒。
桑大娘子听出几分弦外之音,若陛下真如以往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对方又何必这般处置得罪对方......
她按下惊疑,恭谨道:“民女明白。”
随即见礼告退。
程忌凑近,瞥见赵熙已被押走,才道:“原来桑大娘子今日的贵客,竟是林执事。”
他目光掠过林知夏,定在其身后的冽风身上,显然猜到自己被利用一事。
林知夏面不改色:“程公子对桑大娘子的事,倒是一如既往的关心。”
初入汴京时,林知夏为寻兄长下落曾拜访桑大娘子,彼时便曾被程忌等人偷听。
程忌被呛得一噎,顿时语塞,幸而桑大娘子已离去。
林知夏朗声道:“来人!给几位公子录口供。”
程忌双手抱胸:“小爷方才什么都没瞧见。”
同来的七人素以程忌、刘长卿马首是瞻,见此情形,其他人纷纷低下头。
汴京城中,如程忌这般闲散的纨绔公子数不胜数。
若论荒唐,其排位恰如他的学问一样,不上不下。
安王世子被杀时,他曾幸灾乐祸牵头抬着花圈闹市游行。
平日里打架斗殴坏事没少干,但触犯律法的事,倒也未曾听说。
这般明晃晃地被利用,程忌心头极是不快。
未料,素来与他同气连枝的刘长卿却坦然上前一步。
“在下愿配合皇城司,据实录下今日所见所闻。”
“嘿!刘长卿!你怎么胳膊肘朝外拐!”程忌当即低斥。
“配合官府调查,是每个臣民的本分。如此,便有劳刘公子了。”
林知夏说完,转身走出雅间,在跨过门槛时,微微侧首。
“程公子不想录口供,可是怕得罪宁王府?怕赵熙秋后算账?”
“我会怕他?!”明知是激将,程忌这火气还是“腾”地上来了。
他心下啐了一口,骂人的话可是赵熙自己说的!
很快,赵熙被抓的消息传入宁王府,以及他被押回皇城司时,那一路的污言秽语。
沭阳郡主昨日郁闷了一整晚,早上起来突然就想通了。
这些年,她心心念念盼着能嫁与江成,听说陛下意欲赐婚之时,她高兴的几乎跳起来。
彼时有多欢喜,在观星阁亲耳听到江成坦诚心意时就有多生气。
她当时控制不住自己,当众对那女官言语奚落辱骂。
可清醒过来,又暗恼自己何时成了那卖街的泼妇,在众人面前如此失仪。
事后细思,她终于明白,这门亲事为何会落到她头上。
皇帝和徐氏定是一早知道江成对那女官的龌龊心思,她不过是被皇帝挑中,推出来为江成遮羞罢了。
这么些年,她纵未与江成深交,却因着那份女儿心思,对其留意甚多。
那人几时是个肯受摆布的性子?
若一道赐婚旨意便能解决终身之事,又何至于蹉跎至今。
沭阳郡主暗恼自己被一时竟被喜悦蒙了心窍。
想清楚后,她立即让母亲去向皇后回了这门婚事。
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她同江成再无瓜葛。
恰在此时,家仆仓皇来报:赵熙被皇城司抓了。
消息如同惊雷,炸响在宁王府静谧的庭院。
赵熙被抓了!还是被皇城司那个新上任的女执事林知夏亲手所擒!
“这个逆子!逆子!”
得知幼子在瓦子里的荒唐行径及满口狂悖之词,素来儒雅矜贵的宁王怒不可遏,满面赤红,风度尽失。
他年过五旬,一身保养得宜,素来以皇家气度自持。
此刻却恨不能亲手将那不成器的小儿子揪回来痛打一顿。
赵熙年幼不懂律法,但宁王府其他人不是。
“父亲息怒,”沭阳郡主清冷的声音压住了宁王的咆哮。
她的目光锐利地转向跪在地上的管事。
“那些伶人身穿的青色道袍,又是怎么回事,说清楚!”
管事额头重重磕在地砖上:“回郡主,那道袍,是小公子亲自带人去的那家成衣铺买的,掌柜起初不肯卖,小王爷砸了东西,亮了王府腰牌,威吓一番,掌柜的才卖的。”
沭阳郡主面色变得更加难看。
这并非受人蛊惑,竟是赵熙主动授意,还使了王府的权势强行索要!
她立即让管事去那家成衣铺,无论如何要在皇城司前面找到那掌柜。
或许可以花一笔钱,让对方改口,补救一下。
若这袍子是别人购置的,推说赵熙年幼受人蒙蔽,尚有斡旋余地。
然而,管事未消多久即仓惶折返。
成衣铺早被皇城司控制起来,那掌柜也被带走了。
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碎。
沭阳郡主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皇城司动作如此迅疾,人证物证俱在,牵扯“僭越礼制”、“诽谤命官”、“亵渎皇家”这等重罪。
即便是宗室,强横介入皇城司办案也是自寻死路。
“父亲,”沭阳郡主的声音在这片压抑中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为今之计,唯有即刻入宫,觐见陛下,负荆请罪!”
皇城司执的,是国法铁律;他们所求的,只能是陛下的天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