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楼顶,撑伞立于雨幕中的美人心有所感,透过重重雨幕依稀可见那朵绽放开来的金色莲花。
只一眼,她便蓦然红了眼眶,像是一个委屈的孩子,抬起手背紧紧捂在自己的红唇前。
什么天香楼不干涉一国兴衰之争,什么身为楼主就应该被规矩所束缚,此刻都远没有去见那个和尚一面重要。
身后的黑衣女子瞧着那一袭红裙的绝色美人肩头轻轻颤抖,有些不明所以,只觉得古怪至极。
可看着那朵金莲,总觉得有些熟悉,思绪流转间,忽然想通了一切,想要开口询问,却还是没能询问出口。
刹那间,纳兰海棠的身形化作一道浓烟融入雨幕,径直往那朵金色莲花盛开之处而去。
黑衣女子大惊失色,快走几步至飞檐翘角边,抬起一只手像是要抓住什么:
“纳兰海棠!你个疯婆子,敢违背天香楼的祖训?别以为你是楼主的关门弟子就可肆意妄为,若有违例,楼主照样会责罚于你,莫去,莫去!”
纳兰海棠自然可以听清她说了什么,却根本不打算做出回应,只是一昧的运转神通朝着姚府而去。
而回应黑衣女子的,只有雨水落在房檐上的滴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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瞅着手中色泽鲜艳的糖葫芦,江左下意识张嘴咬向最顶端的那一颗,酸甜的滋味在口腔中弥漫,不知为何喉咙竟是有些发紧。
艰难咽下那一枚山楂,或许是源自骨子里的血脉,他面对白衣僧人疑惑问道:“江映树?”
白衣僧人无奈的笑了笑,扣起那根刚刚才离开黑衣年轻人眉心的手指,在其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没舍得用力。
“没大没小的,叫小叔!”
看似训诫,可语气里却尽是温柔。
除却不知身在何处的兄长江映稷,江氏这条血脉,就只剩下了三人,他江映树对江左和江道这两位侄子是心怀愧疚的。
他自是知道那年冬日发生了什么,也知道江映稷为何会留下一双幼子不知所踪,说起缘由,其实也说不上对与错。
只恨当年的自己得知消息太晚,赶赴文渊洲明州城太迟,谁知道一双根本无力将自己照顾好的孩子,无依无靠,是如何熬过的那段苦日子。
青柳巷外的那两串糖葫芦,还是此生为二人准备的第一份礼物,得知有老道士李道灵的庇佑,他都没来得及进巷子看上兄弟两个一眼,便又匆匆回到须弥洲,跟着师尊参悟那虚无缥缈的“禅”。
作为长辈,他是真的不称职。
陆梓、韩知、沈仁适,三人不知何时再次聚集在了一起。
韩知望着那金莲之中的黑衣和白衣,抱着双臂:“我就说江左这小子不简单吧?背后指定是有大人物撑腰,你看,这不就来了,能挡下那一掌的,又会是什么等闲之辈?”
陆梓与沈仁适瞧见江左未死在那只法相巨手之下,皆是松了一口气,别管是谁来救,没死就好。
“此处可不是你二人认亲的地方,来者何人,为何阻挠本尊大计?”
天幕中,一袭黑色僧衣的姚璞冷眼望着在小池塘旁有说有笑的一对叔侄,想要拍死江左的那只大手被拦下,他有些不悦。
法相的那只大手猛然加重力道,向着那朵金莲按下,想要将之破开,让二人都死在这一掌之下。
可惜,那金莲缓缓流转散发着温和流光,却好似坚不可摧一般,那只法相巨手怎么也破不开,二者相互摩挲,有无数灵力碎光飞溅。
转过身,白衣僧人拉着江左,将其紧紧护在身后,而后双手合十仰头看向天幕的那道身影,斗笠之下,是一张挂着浅淡笑容的脸,远不及面对江左时那般温柔。
摘下头顶斗笠,他轻声道:
“贫僧明尘,见过黑衣宰相姚前辈。”
微微躬身,他以晚辈礼对姚璞,已是给足了对方面子。
“明尘!!?”
听到这个名字,姚璞与无心禅师俱是脸色一变。
只不过一人脸上是欣喜,另一人则是眼神一凛。
“你就是须弥洲新任佛子明尘和尚?世人传你白衣胜雪,佛法精深,对‘法’的参悟已超越了先贤,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是有圣人之姿!”
姚璞轻轻点头赞许,毫不吝啬对白衣僧人的溢美之词。
江映树再次双手合十,默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前辈过誉了。”
无心禅师满怀期待目光望着那一袭白色僧袍,眼中的希望之火熊熊燃烧,既然白衣僧人是江左的亲叔叔,那这一场主宰大业百姓命运的生死战,自己这一方终于是有了些许胜算。
他抵住血肉尊法相的另一只大手,朝着江映树大喊道:
“道友,还请救上大业百姓一救,姚璞要以我大业一国境内生灵为己牟利,万万不能让他得逞!”
姚璞一皱眉,只觉得聒噪,他现在可没心思与无心禅师打嘴炮,下意识加重法相手掌的力道,使对方疲于应付,再不能分神言语。
“明尘,你所来何事?当真要管一管这大业,而坏我多年大计?”
江映树的一双清亮眸子,对上了姚璞的那一双漆黑眼眸,放下合十的双掌,指着江左说道:
“这是我亲侄子,明尘虽为出家人,却放不下这红尘因果,今日来此不为别的,就为了能护住他不让他受半点委屈,他若想出刀,我就陪他快意出刀,他若想离开,我就护着他安稳离开。”
说着说着,周身气势却是一变:“可若是有人想要杀他或是伤他,贫僧可就要造下杀孽了!”
闻言,姚璞的眉头缓缓舒展,他望向江映树身边的江左,以尽量温和的语气说道:
“年轻人,边境打碎我神像的旧账我可以不计较,今日你想要毁我大道的账也可以翻篇,你就此退去,如何?”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江左身上,只等他一人开口。
那三位捕蛇人已是手心渗出汗水,如今局面很明朗,对自己这一方那是大大的不利,江左若是选择明哲保身,也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知晓自己此时选择的关键,江左一时有些紧张,环顾四周,脸上尽是茫然。
江映树抬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眼底再次涌出温柔,笑着说道:
“别紧张,如何选择无愧本心就好,就是刀山火海,我这当叔叔的也愿意护着你走一遭。”
心底蓦然涌出一股意气,江左向前跨出一步,抬起手指向身居天幕的姚璞,冷声说道:
“退?我退你娘!想躲他人生机筑自己之大道,姚璞,你不是人!”
“好!”
那一边,听着江左这番骂娘话语,韩知忍不住拍手叫好。
江映树笑吟吟的,揉了揉江左的头发眯着眼。
在场唯一脸色不太好的,也就只剩下了姚璞,他冷哼一声,催动身后法相,以掌化拳,对着那朵金莲便是重重捶下。
天边忽然响起一声带着嗔怒的娇喝,江映树一听这声音,竟是变了脸色,有些苍白。
“江映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