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心城西城门处,此处本就数量不多的鬼物,几乎是在一瞬间消失。
只靠一双草鞋便东行近万里的白衣僧人终是来到了谒心城外,自打感受到那浓郁的阴煞之气,这一路上便是诵经不停。
诵经声停,望着身前巨城,以及那扇紧闭着的城门,他单手抬起压了压头顶的斗笠,向前跨出一步,从原地消失不见。
有那在城头瞧见白衣僧人的士卒,眨眼间瞧见他又消失不见,揉了揉眼框,以又是一头鬼物。
再出现时,已是谒心城内。
能令心念行至十方众生所行之处而不失于定,称为神足通。
摸了摸藏在僧袍前襟之下用油纸包裹着的那串糖葫芦,他脸色扬起笑容望向某处,揉着下巴自语道:“若是在他濒死之际出现,会不会更感念我这个做叔叔的?”
———
天香楼的楼顶,纳兰海棠撑伞而立,望着姚府方向向的流光溢彩,美眸中满是担忧。
她知道,如今江左多半就在那里,可她却有天香楼职责在身,不得逾矩出手帮忙。
心下忧然,却也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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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姚府之上,站在虚空中的姚璞感受到那五道山水神灵的气息眉头轻皱,低下头颅,透过山君身影以及山岳虚影,瞧见了站在地上的那个年轻女子。
他以单手抵住再次杀来的无心禅师,眉头轻皱,喝道:“就你这点微末道行,还是趁早逃命的好,快些离开莫要自误,我绝不杀你。”
陆梓不言,只是自顾自的朝在身前漂浮着的那张褪色符箓中投入灵气。
五岳虚影渐高,心中响起一声敕令,五位山君领命杀向法相的那条粗壮手臂。
空中的姚璞只是轻轻一振袖,便催动身后法相抬起护着小池塘的那只手,打的五位山君倒退而去,连那五岳虚影也是瞬间飘忽不定,像是随时都要消散。
就在这抬手瞬间,那座静室中有三道身影一同跃出往小池塘而去,两人一剑,是江左、韩知以及沈仁适的本命飞剑,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毁了小池塘中的那朵血莲。
“咦?”
望着那三道身影,姚璞轻咦一声,嘴角勾起嘲讽般的冷笑,释放出了那属于十二境大修士的威压,朝池塘那里压了过去。
十二境之威,岂是他们三人可挡?
韩知与江左这一对五境武夫当即被压制,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就连身藏静室之中遥遥催动本命飞剑的沈仁适,都在这股威压之下不能动弹,心中尽是恐惧,与本命飞剑的牵连也瞬间断开,那柄细小飞剑更是被压制在地,轻颤不已。
离着那一汪小池塘已是不远,江左犹不死心,调动体内纯粹真气,那条有这一粒大道火种作为眼眸的真气火龙发出一声龙吟游走于周身窍穴,龙吟声响彻整座人身天地。
一身青铜纹路骤然浮现于体表,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艰难抬起头颅,连着后脑勺的脊柱在这威压与他的刻意抵抗之下,发出阵阵骨骼摩擦的脆响。
试图踩动天罡步,却是连第一步都难以跨出。
人身山河之巅的那座小小神祠之内,忽有金色的神道气息流转开来,朝着那由血气所汇成的江河而去,使得本就有点点金色的河流更是金色耀眼。
有了这神道气息的流入,像是有无穷无尽一般的力量向着四肢百骸汇聚而去。
有了这力量的加持,江左竟是真的在这威压之下,艰难地向前跨出了一步!
“哦?有意思,竟能以五境武夫硬扛我的威压而行动。”
姚璞望着江左,那双漆黑眼眸晦暗不明,言语中却有欣赏之意。
“站着别动!再往前一步,你就是那蚊蝇,得被我一巴掌拍死!”
厉喝一声,试图让江左止步。
可却没想到,有陆梓在前,江左又怎会听他的喝止?
一袭黑衣的年轻人抬头望向天幕,死死盯着那一袭黑色僧袍的姚璞,竟是在此刻嗤笑出声:
“拍死我?你大可试上一试,看看是否会有天境武夫从兵戈洲往西南而来,跨洲远游将你捶杀?看看是否会有老道士离开南海归墟的城头北上,一巴掌将你拍做肉泥?”
年轻人语气傲然,好像有着十足的自信。
“天境武夫?老道士?”
姚璞轻轻摇首丝毫不以为意,只当这年轻人是与自己讲了个笑话。
既已逼退了那五位山水神灵,他便再次收回那条法相手臂,没有去护住小池塘,而是朝着站直身躯满脸自信的江左一掌拍下,他今天还真就要拍死这年轻人。
一道掌风涌起,将韩知推的倒飞回静室,没必要多造杀孽。
“江左,快跑!”
倒飞出去的韩知、被符箓反噬而嘴角溢出鲜血的陆梓、身处静室无法动作的沈仁适,三人几乎是同时出声大喊,好像这样,就能让江左快些动作躲开这一掌。
头顶的雨水被遮住,仰头看着那只朝自己倾轧而来的巨大手掌,他心中并无什么特殊情绪,而是如一潭死水般平静,轻轻闭上双眸,静待手掌落下。
谒心城中,以天眼通旁观战局的白衣僧人再也坐不住了,一步跨出,神足通亦是被施展,整个人消失于谒心城,瞬间出现在了姚府之中的江左身前。
他双手合十默诵经文,一朵如房屋般大小的金莲展开,将自己与黑衣年轻人包裹其中,抵住那只手掌,使其难以落下分毫。
金莲彻底舒展花瓣,他又从怀中掏出那串被油纸包着的糖葫芦,撕去油纸,一颗颗鲜艳的红色在这金莲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感受到周身被温暖包裹,江左缓缓睁开双眸,原以为自己这是死了,可看着身前的那一串鲜红糖葫芦却是有些失神。
视线稍稍偏移,便对上了与自己相对而立,正举着糖葫芦对自己眯眼而笑的白衣僧人的那双眼眸。
眼中所见与对方眸子里的倒影,有着三分相似,尤其是二人的一双眼眸,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下意识抬手接过那串糖葫芦,思绪过光阴长河,想起了第一次摆摊算命被人揍了一顿,归家时在巷口所遇到,递给自己两串糖葫芦的白衣僧人,二者的身影跨过时间重合在一起。
没了手中糖葫芦,白衣僧人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柔,抬起手,以指尖在江左的眉心轻轻一点:
“我都忘了,小江左都已过了及冠的年纪,这般的甜食零嘴,多半是不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