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看得出来,眼前与自己相互行礼的大业太子杨业,绝不是景宁鲲那般仗势欺人的天潢贵胄。
能为了百姓与人作揖行礼,日后不一定会是“仁君”,但一定会是一位好皇帝,大业王朝能有太子杨业,是大业之幸,是大业百姓之幸。
重新坐下,无心禅师拙劣的“偷子”行为被杨业一眼看穿,但他并未声张,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从棋罐中重新捻起一枚白子,将之重重落在棋盘上,落子姿势浑然天成。
开始收官!
片刻之后,无心禅师的一整条大龙被屠,他叹息一声:
“终究还是殿下棋高一着,老和尚我认输了。”
棋局之上的胜负杨业并不如何在意,岔开话题问道:
“沈明,在边境如何了?有无遇到麻烦?”
老和尚自己动手收拾起棋盘:“砸毁血肉尊淫祠佛像三百二十一座,时间基本都浪费在了赶路上,离谒心城越近,砸毁佛像的速度也会越快,他正倾力画圆赶往谒心城!”
杨业喃喃道:“三百二十一吗?我大业竟有如此多的血肉尊佛像,这得害了多少百姓性命?”
“总共有佛像多少尊,还需多久能赶回谒心城?”
无心禅师沉吟片刻,回道:“这说不好,粗略估计得有近千尊,起码不下八百!”
杨业皱着眉头,一脸不敢置信:“近千尊?如此多的血肉尊佛像,姚璞这得汲取多少灵气本源?”
无心和尚将最后一枚棋子放入棋罐中,叹息一声:
“按照老衲的粗略估计,这些灵气足以再养出一位十二境修士,以姚璞如今的境界,一旦被他吸干了百姓,起码可以突破十二跻身十三!”
“到时的姚璞才是真正的无敌,起码如今的大业王朝无人再能制衡他,就算是我们蛰鳞堂的三位至尊联手都不行!”
天地广阔,逐耀天下有亿兆生灵,可十三境以上的修士却是少之又少,就说这须弥洲,虽是三教之一的佛家地盘,可十三境的修士却是没几个。
一方面是佛门大修士多半都在中洲的那座灵山内,另一方面则是一个须弥洲供养不起那么多的十三境修士,如今须弥洲在册的十三境修士只有四人!
若是真让姚璞跻身了十三境,那无疑会让大业王朝遭受灾祸,甚至世间再无大业!
杨业眉头紧皱,抬掌在棋盘上重重一拍:
“好一个姚璞,好一个黑衣宰相!可怜我大业已经被黄沙掩盖的累累白骨,他如何对得起那身僧衣?蛇蝎心肠!”
“我找人以阴阳家手段推衍天机,与姚璞做对,咱们并非全无胜算,尚有一线生机,只要能抓住这一线生机,百姓就有救了!”
他再次看向陆梓,抿着嘴唇,歉意道:
“对不住了陆梓,别怪无心禅师,让陆家老祖入局是我的意思,为了对付姚璞,陆天老祖的战力是不可或缺的,只要这一次咱们能赢,我一定会给陆家一个足够份量的补偿。”
陆梓轻轻摇头,说道:“殿下何须与我致歉,就是陆家不入局,陆梓也要为百姓,为心中的信仰讨一讨公道,即便是宰相姚璞,也没有决定百姓生死的权利!”
老和尚看着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心中有些可惜,杨业绝对是一等一的璞玉,他若修道,定能修出一个大道可期来,以那等天纵之姿,就是传说中的十四境,都未必没有资格争一争。
可惜他是太子,是大业王朝未来的君王,如今已然沾染了龙气与国运,再无修道可能。
帝王身披国运,仙人寿元绵绵无期,二者不可兼得,这便是逐耀天下天道的规矩。
曾有帝王召集百家高人,妄图遮掩天道监视暗中修道,最终修出一个十三境,率领铁骑奋数百年岁月打下一洲,建立了史上最强的王朝,甚至没有之一一说,可惜终是被天道发现,降下足以灭世的九重雷劫。
刹那间,那位有机会带着铁骑踏过大海远征别洲的帝王在雷劫下灰飞烟灭,连魂魄都不存一丝,与之一同被劈成飞灰的,还有那强盛王朝的气运!
大厦倾塌就在一瞬之间,最强的王朝就此消逝在历史中。
帝王死,王朝灭,这样的例子,足以让后世帝王对天道怀有敬畏之心,再无一位身披国运的帝王胆敢暗中修道!
杨业虽未即位坐上龙椅,却已经身披大业王朝的九成国运!如今占据龙椅的老皇帝,只有一成国运加身,所以杨业成为下一任皇帝,是板上钉钉的事。
也正是因为身披国运,姚璞那些人就算与之彻底撕破脸,也无一人胆敢对杨业出手,大业的国运很强盛,他们不一定能破的开,就算是破开了国运,也没有人接的住这份因果,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最不怕沾染因果的兵家修士也做不到!
江左好奇道:“你们大业的那位陛下知晓此事吗?姚璞如此肆意妄为,想要以大业百姓的性命跻身十三境,这能忍?给我指定干他!”
杨业与无心禅师对视一眼,同时叹息一声,还是无心禅师给出解答。
“咱们那位皇帝陛下肯定是知道此事的,别忘了,捕蛇人是陛下的刀!可那又能如何?他先是杨氏子孙,然后才是大业皇帝,万事需以‘杨’这个姓为先才行!”
“姚璞的势力足以动摇大业根基,就算顷刻颠覆也不是没可能,为了让杨氏的荣耀多延续一些,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最多不过是姚璞跻身十三境,大业死去近百万百姓,只要大业还姓杨,那都是可以忍受的事。”
杨业接话道:“所以,跟姚璞撕破脸,要为百姓报仇讨公道人才能是我,也只能是我!”
江左四人目瞪口呆,按照无心禅师的这些话,大业老皇帝只为了那个姓氏,那蛰鳞堂内挂着的那块开国皇帝钦赐匾额,上面被亲笔书写的那些话又算什么?
“捕蛇人这把刀,原来只是杨氏手中的刀吗?”
陆梓、沈仁适、韩知这三位捕蛇人心中的信仰受到冲击,三人都觉得眼前有些发黑。
三人会如此,也在情理之中,没有安慰,只能让他们自己去消化,经历的多了便会懂得,这世界本就是如此!
无心禅师叹息一声,思绪飘荡回十七年前,信王杨畴州,大业杨氏的一次小小任信,成他这辈子也过不去的心坎,也毁了苟全所坚持的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