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宫外,皇城内,一座宗人府孤零零坐落在那。
宗人府内的一间幽静院落中,脸上没有丝毫褶皱,却有一头白发的中年人正坐在院中的枯树下。
他也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若是没有十七年前的那场屠城案,如今的大业朝堂应该是三分局面才对。
十七年前的一场屠城案,葬送了他的自由,葬送了,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藩王头衔,如今只能在这小小院落中自寻乐趣。
信王杨畴州,当今大业老皇帝的亲弟弟,边关屠城案的罪魁祸首,转修魔道,妄图血祭一城百姓性命突破至元婴境。
事是做成了,却在被押回谒心城后由无心那个老和尚亲自出手,毁去了那个以魔道手段得来的元婴境。
在这宗人府的小小院落中清修十七载,当初那个渴求到疯癫地步的元婴境,竟是又莫名其妙的修成了!
失而复得也曾有过欣喜,只可惜彻底失了自由,一身修为在这小小院落中也无处施展,那份欣喜只能埋在身旁这棵已然枯死的枯树底下。
吃喝寡淡,甚至都没人来这清冷院落中看看他,如此待遇,不如当初死了为一城百姓赔命。
想来,那时的自己应该是入魔了,竟会对百姓下手,如今再想起,时不时还会有些愧疚之心。
偶尔魔心再起,又会悔恨没能早早宰了那个回谒心城报信的小小都尉,不然他以一座幻阵打造出城内繁华景象,又怎会被羁押在此。
如今是生不快活,死又无门。
宗人府中有位杨氏老祖宗坐镇,大业杨氏真正的底牌之一,只可惜寿元无多。
看管他这位后辈,顺手的事。
只要杨畴州有寻死的举动,便会受到比死还要难受的惩处!
朱漆宫墙处传来一阵细微响动,如猫儿跳下高墙落在地上。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有些枯黄的花丛中走出一道人影,他身披斗篷,一道阵盘在他手中甩出,当即有足以隔绝天地的法阵展开。
杨畴州在这院落中待了太久太久,一颗心早已死寂,瞧见有生人进来,并无半分意外,依旧坐在枯树之下一动不动,只是漠然盯着对方。
“杨畴州,好久不见!东海城百姓的冤魂还未入轮回,你倒是在这宗人府过的快活!”
身披斗篷瞧不清面貌的黑衣人自顾自说着,好像与杨畴州是故人。
微风吹过院落,杨畴州的白发在额前随风飘摇,他歪着脑袋问道:
“你是何人?认得我还知晓十七年前的那桩旧案,东海城存活下来的人?”
黑衣人将斗篷的兜帽掀开露出真容,就那么静静盯着杨畴州也不说话。
沉默片刻后,杨畴州忽然回想起,眼前人正是当年那个一人从东海城赶赴谒心城揭发自己的小小都尉。
“我记得你,就是你跨越千里到谒心城告我,叫什么来着?不记得了,姓狗?”
苟全轻笑一声,说道:“信王殿下的记性还不错,十七年了,还能记得我这个人,不容易!”
满头白发的杨畴州指了指宗人府主殿方向,提醒道:
“我劝你快些离开,这宗人府内有个老家伙,境界不低,别惊动了他,到时,你可能会死!”
抖了抖斗篷披风,苟全笑了笑,说道:“不妨事,我这件斗篷算是件法器,没什么用,只要披上就能隔绝探查,就像从天地间消失了一样!”
又指向那面在空中滴溜溜转着道阵盘,说道:“隔绝天地的阵盘,杨氏老祖毕竟年纪大了些,不可能时时盯着你,这阵盘出自十二境修士之手,只要不是十三境之上,最多以为你连同这座院落消失了而已!”
杨畴州轻轻点头:“好东西!”
又问道:“所以,你是来杀我的?为东海城的百姓报仇?”
苟全轻轻摇头,回答道:“信王多虑,你会死,但不是现在,我一个人宰了你没什么意思,再过些日子,我要带着你去那东海城遗址,让你跪在无数冤魂面前,然后再杀了你!”
那双漠然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那是……兴奋?
“好!只要你能带我出去,我愿意跟着你去,到时我自会跟数万冤魂请罪。”
杨畴州没有丝毫犹豫,答应的很干脆,这倒是出乎苟全的预料。
他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你……有没有后悔过血祭百姓?”
杨畴州坦然点头,说道:“不管你信不信,十七年前的我真的是入魔了,无心那老和尚毁去了我以魔道功法得来的境界,再加上清修十七年,如今想想,确实后悔万分!”
“可惜,那些百姓终究是死了,他们曾是我封地的子民,可我还活着,失去自由的活着,不如当初就以死谢罪,皇兄也真是的,保我做甚?”
十七年前的信王杨畴州,在那封地东海城内确实是有口皆碑。
东海城是一座海城,临东海而建。
东海有妖,甚至有那巡海夜叉,万千水族时常袭扰城中百姓,杨畴州就藩后,保一城平安!
苟全也是因为仰慕杨畴州的所为,才怀着一颗赤诚之心在其帐下担任都尉。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在血祭百姓的那一天崩塌,信王不再是那个信王,东海城也不再是东海城,只是一座无人抵抗后被水族拆毁的废墟。
“别以为你说这些话我就会放过你!”
苟全低着脑袋,声音有些发闷。
“血肉尊大人会带着我们颠覆大业、颠覆杨氏!我会为东海百姓报仇!”
杨畴州有些意外,却还是点点头,祝福道:“祝你们成功,我准备好了随时赴死!”
苟全的身影一闪而逝,那座阵盘也被收了回去,时间耽搁的已经有些久了,若是再多待一会,那位杨氏老祖就要回过味来了!
之所以会来这里,是在姚璞与十二地支的那场议事中,姚璞答应苟全,会以杨畴州为与杨业撕破脸的“引子”。
今夜无事,正好来这宗人府瞧瞧,这个让自己挂念了十七年的信王殿下是否还活的安稳。
院落再次静了下来,杨畴州呆愣愣的望着苟全消失的那处地方,思绪越飘越远,飘回十七年以前自己为保百姓安危奋勇杀妖的时候。
大业会被颠覆?杨氏会被颠覆?管他呢,只要能让自己解脱,一切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