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外的街上行人稀少,江左慢悠悠来到蛰鳞堂外,也不进去,就在门前蹲着。
在这谒心城也没个居所,终日浪荡,想要休息时就去韩知在城边的那间泥瓦房凑合一宿。
韩知、沈仁适、陆梓这三人自打回了谒心城,那是一天比一天忙,不知为何,蛰鳞堂中分派了太多鸡零狗碎的案子给这支三人小队。
就连悬灯街上某位有诰命在身的夫人丢了心爱猫狗,都要安排这支小队去帮着找回来。
照理说以他们三人的境界以及能力,这种小事怎的也轮不到他们头上才对。
可惜负责培养他们的沈明不在,如今负责教导他们修行并分配案子的,是个尖酸刻薄的长老,年纪也不算太大,与沈明不太对付,喜欢携私报复,所以三人才会如此忙碌。
街巷那头,堂堂陆家嫡女提着一只通体雪白的肥猫缓缓走来,身后跟着沈仁适与韩知,两人脸上满是疲惫,衣衫凌乱,看起来有些狼狈。
“娘的,堂堂捕蛇人,怎的啥活都接?没有山上事要处理就算了,还让咱们去抓猫,这姓张是不是故意针对咱们?”
韩知性子直,说话从不弯弯绕绕,这都快要走到蛰鳞堂门口了,他还在喋喋不休。
陆梓倒是看得开,晃了晃手中的肥猫,笑着说道:
“不让咱们出去涉险还不好?听说前些日子谒心城南方的一处绿洲中出了一头鼍龙,元婴境,起先情报探查不明朗,蛰鳞堂中出去了好几波修士,结果都折在了那里。”“
无心禅师亲自下令,三位长老联袂前往绿洲,想要拿下鼍龙,结果一人重伤,那头鼍龙如今还躲在湖中龙宫里不出来,另外两位长老还守在那里僵持着!”
沈仁适也点头附和道:“确实,最近几天蛰鳞堂内发的抚恤都要堆成山了,死在鼍龙手下的修士确实多!”
韩知仍是有些不满,他嘟囔着:“那也不能抓只猫都让咱仨去啊!这又是练气士又是武夫的,还有个剑修!就是让我们三个在堂内修行也比着强啊!”
陆梓瞧见蹲在蛰鳞堂门前的江左,没再与韩知废话,遥遥招手打着招呼:“江左!有日子没见了。”
江左站起身笑着点头,与沈仁适和韩知还好,夜里能一起吃口饭,与陆梓却是在到谒心城的那天之后就再也没见过。
韩知挠着脑袋,对江左问道:“咋的来蛰鳞堂了?这还没入夜你就饿了?”
“你脑子里除了吃就没别的东西了?江左能来蛰鳞堂多半是无心禅师叫他过来的!”
沈仁适在韩知屁股上踹了一脚,猜测着。
江左轻轻点头,笑着说道:“沈仁适说的没错,无心禅师传音让我来蛰鳞堂一趟,说是有事相商,还让我把你们三个也一起带过去!”
三人异口同声:“我们仨也要一起去?”
江左点头道:“嗯,人到齐了,咱们进去吧!”
进了蛰鳞堂,江左瞧见的是如初进蛰鳞堂时的一般光景,人人忙碌,因为初进此处时的那副剑拔弩张的场面,所以对此处也没什么好感。
再临此处,他一眼就瞧见了悬在阁楼前的那块大业开国皇帝赏赐匾额,想起边境的那座锁禅村与失去五感的孩子们,他撇撇嘴,总觉得有些讽刺。
又是那位手持念珠的小沙弥,他带着三人往无心禅师的静室而去,陆梓随手将手中的白猫胖猫丢给一位同僚。
无心禅师是个臭棋篓子,偏爱纵横十九道,棋力却是平平无奇,甚至下不过自学成才的小沙弥。
此刻他正在静室内与人对弈,对弈之人是个身穿龙纹白衣的年轻人,年轻人的棋力很高,纵横十九道上的两军厮杀此时以有了明朗态势,最多再落子十余颗,无心禅师的那条大龙就要被顷刻吃掉。
小沙弥轻叩门扉,老和尚随手一招,那扇推拉门便自行打开。
站在门外,陆梓就瞧着那年轻人的身形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见过。
最后进入的江左顺手带上了门,当两扇木门的磕碰声响起时,坐在无心禅师对面的年轻人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少女的眼眸瞬间瞪的浑圆,急忙抱拳单膝跪下:“陆家陆梓,见过太子殿下!”
韩知与沈仁适对视一眼,也是急忙见礼。
唯有江左,腰杆挺的笔直,抬眼打量着杨业。
韩知拉了拉他的裤脚,小声提醒道:“这是咱们大业的太子殿下,快跪下!”
低头瞥了韩知一眼,江左挑着眉头:“我又不是你们大业人,而且我腿脚不好,为何要跪?”
别说是大业王朝的太子杨业了,就算是家乡文渊洲的大楚王朝,你看江左瞧见了大楚的皇帝他跪不跪。
没法子,天生脊梁太硬,不爱跪着与人说话!
当然,在云泽福地中那是没办法,保命嘛,不寒颤。
“起来吧,见我无需多礼!”
杨业摆摆手,示意三人起身,对于江左的无礼行为他并不如何在意。
老和尚也招了招手,示意四人过来坐。
依次坐在棋盘一侧,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得清棋盘上黑白相争的局面,也能让杨业只需微微偏过脑袋,就能瞧见四人面孔。
先是看向几人中唯一的女子,他笑了笑:“陆丫头,好久不见,有日子没去东宫转转了啊!”
杨业有位侧妃,正是陆家女,与陆梓是堂姐妹的关系,两人关系不错,时常会让陆梓去东宫陪着一起说说话。
名义上是侧妃,可杨业的太子妃早夭,主位已空了有两三年之久,杨业以后坐上那张龙椅是必定的,陆家若是想争一争,帮着运作一二,陆家女日后坐上后宫之主的位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陆梓微微低头,恭敬回答道:“姐姐前些天差人来叫过,可惜太忙了,实在顾不上去与她说说话!”
杨业从棋罐中捻出一枚莹润白字,将之搁放在棋盘一处:“得了空就去瞧瞧她,在东宫内能与她说上话的人不多,也着实烦闷了些,别再憋坏了。”
陆梓点头应允:“陆梓明白,得空了一定去!”
杨业又看向那个脊梁骨很硬的黑衣少年,笑着问道:“你就是江左?在锁禅村拳碎血肉尊佛像,救下了一村百姓?”
趁着这个间隙,无心禅师摸着自己的光头,看似是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走,一只手却是在悄悄拨弄棋盘上的棋子。
江左坦然点头:“正是,太子殿下有何指教?”
杨业忽然放下手中棋子,站起身理了理那件龙纹白袍的衣襟,对着江左一拜:
“杨业谢过公子救我大业子民!”
江左一愣,没想到眼前的太子殿下会做出如此举措,就连沈仁适等人也是一愣。
江左站起身,庄重抱拳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