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一片哗然,衮衮诸公同时望向那个身穿龙纹长袍,与姚璞一同站在最前方的年轻人。
“肃静!”
窃窃私语声无法压制,老皇帝身旁的太监提高声调也无法将之压下去。
这多年上朝,过来过去无非就是那几件事,看着满朝文武吵架,早就腻了。
坐在龙椅上的老皇帝原本还有些昏昏欲睡,此刻却双目炯炯,满脸兴奋的看着杨业,也是在看自己的儿子,以及大业未来的掌舵者!
唯有姚璞本人神色如常,闭着双目,脸上不曾有过丝毫波动,他就那么直挺挺站着,嘴角带着微笑,并不如何在意。
“请父皇还我大业百姓一个公道,为死去百姓报仇雪恨!宰相姚璞,其罪当诛!”
杨业跪在地上挺直腰杆,双手抱拳与高座龙椅的老皇帝请求着,他的声音有些发颤,这是真情流露,他很是激动。
“殿下,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宰相大人为国尽心尽力,是大业的第一功臣!当着我等的面污蔑大人,殿下也不怕寒了我等的心?”
站在后方的朱举第一个站出来发声,他是户部侍郎,品级不低,却也到不了能站在最前方。
朝堂上人尽皆知的“姚璞一党”,他第一个跳出来,合乎情理。
杨业扭头看了一眼那个胖子,冷冷一笑,便有“太子党”跳出,说道:
“这朝堂上最没资格为姚大人辩解的就是你朱举!姚大人手下的十二地支,其中有你吧?亥猪!”
听到“亥猪”这个代号从太子党官员口中吐出,朱举的眉头难以察觉的皱了一下,心下没来由有了些许慌乱,可这股慌乱又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那名太子党的攻势还未结束,那张嘴就像是连珠炮一般,继续发起进攻:
“据我所知,除了你户部侍郎朱举外,还有城门尉李大牛、看管谒心城粮仓的仓人李衔灯等人,都是你们所谓的十二地支吧?朱大人,本官说的可对?”
这几句话落下,朝堂上又是乱糟糟的一片,开口之人所说一切,自然都是由杨业授意过的,不然这等机密,怎么可能会有旁人知道。
朱举虽未回头看向开口之人,可心中却是起了杀机,在他眼中,已经将其视作死人,只是时间早晚问题,或是走在路边突然暴毙,或是一觉睡去便少了一颗头颅,嗯,还得割去那条舌头才行!
老皇帝坐在龙椅上,眼眸微眯,俯视着那个胖子:“朱侍郎,这些话是真是假?倒是说句话啊!是真的你就认了,是假的你大可辩解几句。”
有资格站上金銮殿的,自然都是人精,任谁都瞧得出老皇帝微眯眼眸后藏着的精光,这么些年来,大概除了姚璞,无人能看透这位老皇帝的心思。
皇命难违,朱举弓着身子向一侧走出几步,满脸谄媚,对着陛下露出一个憨厚笑容:
“回陛下,下官嘴笨辩解不得,大人往下官身上泼的脏水,下官也认了,嘴长在别人身上,说了什么我管不了,真真假假的,日子长了自有定论,到时便能真相大白!”
老皇帝轻轻点头,转而将目光递向主人公姚璞,问道:
“姚璞啊,太子所说是否属实?你是否真的逼迫百姓供奉邪佛,致使百姓湮没于黄沙之中?”
语气平淡,未有丝毫质问的感觉,可正是这种平淡才最为可怕,再无嘈杂之声,朝堂上的大臣,一个两个的,都将目光锁定在了身穿黑色僧袍的目盲和尚身上。
大日升的越发高了,一缕阳光照射进金銮殿,因为角度原因,后方有官员能瞧见那颗光头上反射着阳光。
姚璞面无表情,闭着双眼,下意识将头颅朝着那架龙椅方向抬了抬,他双十合十微微欠身:
“姚璞是臣子,陛下说臣做过,那臣就做过!”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得清。
老皇帝笑着说道:“好一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在点朕呢?”
视线在朱举与姚璞身上来回扫视:“一个姚璞党的羽翼,一个姚璞本人,好啊,好啊!说句话都含糊不清的,这是要让朕自己猜?”
朱举察觉到老皇帝的视线看向自己,轻轻低下头颅。
老皇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又一时说不上来,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诧异道:
“不对啊,今天怎么就跳出来一个朱侍郎?平日里要是有人抨击姚璞,应该还有一人站出来才对,御史大夫毛琅呢?依旧告病在家?”
人群中缓缓伸出一只手,一道略显颓丧的嗓音响起:“陛下,臣在这!”
一张满是病态的脸露出:
“臣修行出了岔子,实在是没有力气为姚大人辩解,但请陛下听微臣一言,宰相大人心怀天下,绝非会肆意致使百姓身死之人!”
“嗯,这才对嘛!”
老皇帝脸上终于是泛起些许笑意,姚璞做过什么与要做什么他都不关心,即便百姓死的再多,对他来说不过是大业杨氏少了些许可以剥削的蝼蚁,不碍事!
只要姚璞不会威胁到杨氏在大业的地位,那就都随他去,任由他与太子争去,反正这种党争是自己最喜欢看的。
好儿子都开口了,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做做样子不是?所以他为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下了一个比较公允的圣旨:
“太子杨业检举宰相姚璞,事出有因,但实际证据还不足,着大理寺与捕蛇人共同调查,等一切调查明白,再做定论!”
话音落下,所有人跪下高声口呼:
“陛下圣明!”
杨业在起身时笑着与姚璞小声说道:“姚大人,对不住,千万别记恨本宫。”
姚璞也是笑着回应:
“无妨,殿下心系百姓,好事情!日后坐上那张龙椅,定会是位好君王,哪怕往臣身上泼脏水,姚璞也无所谓。”
杨业眯着眼眸,脸上笑意不减,继续说道:
“说的真好啊!可是姚大人,那些在黄沙中已成白骨的都是我大业子民,杨业一定要为他们报仇雪恨,不然本宫晚上睡不着觉!”
父皇能否惩处姚璞,这不重要,他杨业之所以还在朝堂上提及此事,就是要把谒心城接下来将会发生之事摆上台面,让众人有个心理准备。
也是在与姚璞,以及他的十二地支们,宣战!
金銮殿外,酝酿着一场足以颠覆大业王朝的冲突,如今,就只差一个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