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楼二楼雅间中,沈仁适悠悠醒转,环顾四周,地上还躺着一个,却是不见那一袭黑衣。
这里不是沈府,大清早的,没有兵器划破空气的呼啸声,也没有老爹带头操练的呼喝声,所以他这一觉睡的很是安稳,属于自然醒。
昨夜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尤其是墨潮离开之后的那一段,或许是喝多了,倒也没有太过在意。
起身趴在阑干上往一楼大厅中瞧了一眼,那饮宴的宾客消失不见,扭动纤细腰肢的佳人也不知去向,只见小厮与侍女收拾着狼藉。
灯火已熄,天香楼的正门开着,阳光自两扇厚重门扉之间照射进来,显然,时辰已经不早了。
他猛然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还沉浸在睡梦中,时不时发出细微鼾声的韩知。
回想起自己与江左来天香楼的目的,说不定江左早就离开了天香楼,他轻轻站起身,蹑手蹑脚向门外走去。
“嗯~”
在路过韩知身边时,一声梦呓响起。
沈仁适周身的鸡皮疙瘩顿时立起,看向韩知,确定后者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往外走去。
雅间内有符箓,只要出了雅间,闹出多大的动静都没事。
当跨出雅间的那一瞬,青衫剑客迈开步子就跑,毫不在意以术法清洁廊道,用异样眼光打量着他的侍女。
在路过一楼大厅之时,他拉住一位倚在柜台上抱着双臂,看起来像是管事的黑衣女子,吩咐道:
“我朋友还在二楼雅间中睡着,你们别打扰他,让他睡到自然醒,等他醒了就来结账,他记性不太好,等他下楼提醒一句,千万记得让他结账啊!”
他边说边朝外走,速度奇快,等最后几个字落下,他已出了天香楼,转身朝皇城方向跑去。
黑衣女子愣在原地,不知这是什么情况,她喃喃道:
“难不成这几个捕蛇人来天香楼就只是饮酒作乐?是我想多了?”
天香楼除却七层楼宇之外,其实还有地下一层,那里是一处角斗场,想要赚快钱的修士在地下厮杀,更有诸多明桩暗桩在那开盘设赌。
每日赚取的灵砂流水一般,并且这处角斗场并未与大业官方报备过,属于“私产”。
而黑衣女子就是掌管地下一层之人,同时,她还是天香楼的副楼主。
纳兰海棠终究还是让江左离开了云泽福地,原因是少年在青石水池旁的那番出拳前的诚心言语。
或许自己逼着他后退这一次,真的会让他此后的武道之路一退再退。
纳兰海棠不想做坏了江左大道前程的恶人,但也绝不会让他死在谒心城,死在杨业与姚璞的争端中。
两人一步一个台阶下楼来到大厅之中,黑衣女子对纳兰海棠轻轻点头,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接着又递过来一枚戒指状的储物法器,这戒指内装着的,便是昨夜天香楼的进账,都是灵砂!
难以想象,一座谒心城的天香楼一晚上就能赚取如此之多的灵砂,而分楼遍布天下,最终这些收入都会汇聚在中洲的那座总楼,这该是一笔怎样的天文数字?
想起韩知与沈仁适,江左问道:“我那两位朋友还在不在,结过账了没有?”
黑衣女子指了指天香楼的大门,说道:“那个青衫剑客前脚刚走,楼上还睡着一个,说是楼上那个结账。”
“走了?”
江左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沈仁适来真的,让韩知一个人结账!
从云泽福地出来时他问过纳兰海棠,昨夜那顿酒若是按照二楼雅间的最低消费算,就以韩知那大业捕蛇人的俸禄,一年都不一定能付得起这笔钱!
这是真把韩知往死里坑啊!
虽然于心不忍,但奈何口袋空空,这笔钱他也掏不出来!
想想昨日那被小厮抬出天香楼的汉子,江左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又想起韩知还有个捕蛇人的身份挡着,有此身份在,怎么着也不会像那汉子一般惨。
“纳兰姐姐,等会揍韩知的时候给个面子,下手尽量轻一些,他好歹是个捕蛇人,别打坏了!”
江左在心中默默为韩知祈祷,如此对纳兰海棠说道,他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能否安稳走出天香楼,就看纳兰海棠的心情了。
纳兰海棠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盯着江左面露疑惑:“合着你们仨昨夜是来我这吃白食来了?”
语气不悲不喜,没有感情,正是这番听不出喜怒的语气,更让江左感到恐惧。
他连忙摆手,一整本经的胡诹道:
“不是,是沈仁适!他是我们三个里最有钱的,停云巷沈家知道吗?将门世家!他可是沈家公子,怎么可能付不起一顿酒钱?这不他可能有急事先走一步了吗?就剩下我们两个穷光蛋……”
实在是编不下去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恨不得寻处地缝钻进去!
正巧韩知似乎是睡醒了,从楼上摇摇晃晃走下来,瞧见大厅中的江左和纳兰海棠,抬手打着招呼:
“纳兰姐姐、江左,你们两个起的挺早啊!沈仁适呢?钱付过了没有?”
待到他走下最后一阶楼梯,黑衣女子按照沈仁适的嘱托,掏出一张帐单递到韩知面前,并伸出一只手,说道:
“麻烦把帐结一下!”
韩知一头雾水,不过还是出于礼貌接过了账单,看着账单上的那串天文数字,两眼一黑。
又看向江左,一脸的不敢置信,问道:“沈仁适那王八蛋没结账就跑了!!?”
江左一脸尴尬的点点头,弱弱的说了一句:“给钱吧!不是说要招待我吗?”
终究是没敢说出沈仁适拉着自己坑他的这个事实,害怕韩知彻底失控,去找沈仁适问拳。
两人一脸为难的对视着,甚至生出了逃单的想法,只是在纳兰海棠这个十一境练气士面前,又岂是他们两个能逃得掉的?
最终还是纳兰海棠大方的摆手道:“走吧!这次就算了,下次记得把钱带够了再来天香楼!”
两人如蒙大赦,转身就跑,生怕纳兰海棠反悔。
黑衣女子有些不满的对纳兰海棠说道:“这岂不是坏了规矩?”
“那可是我侄子!”
纳兰海棠抬了抬手中烟杆,无所谓道,好像江左真是她侄子。
———
江左与韩知出了天香楼大门,对面的十里画舫中有一艘不小的花船,窗棂前是绣着五彩仙禽的帘布。
一位姿容不输纳兰海棠的绝色女子从花船内走出,有微风吹过,吹乱了她的青丝,更显妩媚。
她忽然回头朝天香楼前看了一眼,恰与江左视线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