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扭头,又盯住刘征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上,声音如同寒冰:“刘征!刘常侍!孤的智囊!
你不是饱读兵书、深通韬略么?!出征前是谁在孤面前信誓旦旦?!
说什么‘兵贵神速’!‘趁热打铁,雷霆一击’!
还它娘的引经据典,搬出什么姜子牙的‘命笼’妙计?!
孤信了你!用了你的计策!结果呢?!”
石勒越说越气,霍然起身,几步冲到刘征面前,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鼻尖上:“你的‘命笼’呢?!
你那破木头拒马呢?!为何统统无效?!你给我说!说啊!”
刘征被石勒的暴怒吓得魂不附体,他摊开沾满泥污的双手,试图为自己辩解:“王上明鉴啊!
并……并非在下之策无效,实……实在是……我军客居荒野,军需匮乏!
掘壕所需的铁铲、锄镐……一时难以寻齐!
况且……”
“够了——!!!”
石勒一声怒吼,唾沫星子喷了刘征一脸!
“孤早就知道!尔等不过是赵括、马谡之流!只会纸上谈兵,毫无真才实能!
如今累得三军受戮,锐气尽丧!你还有脸狡辩?!废物!饭桶!”
刘征被骂得狗血淋头,如同被抽干了力气,彻底蔫了。
他歪歪斜斜地垂下那颗小脑袋,再不敢与石勒对视,
只在心里犟嘴:你既早知我是赵括马谡,当初为何还要听我的?
石豪见场面僵持,气氛尴尬到了极点,硬着头皮上前劝解:“赵王息怒!息怒啊!
此战虽……虽有小挫,然王将军与刘常侍,确已尽力而为!
况且鲜卑骑兵亦有不小伤亡!
我军……我军不过折损约两千余骑,筋骨未动,目前总兵力仍有一万七、八,远胜鲜卑贼兵!
待夔安将军援兵一到,我军实力更胜从前!
届时再作计较,必能一雪前耻!”
石勒颓然地坐回破椅子,他环视着堂下低头不语的众将,
烦闷地叹道:“昨日还是上万的生力军,意气风发,只消半日光景,便只余八千残兵败将,
这……这还不叫大败么?”
众人皆默然垂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唯有石虎,昂然踏前一步,声如洪钟地地道:“王上何故出此丧气之言?!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咱们眼下除守城之军,仍能出动一万四五千骑!强过那鲜卑骑兵两倍!
王上若信得过末将,便将兵马尽数交于末将统领!
末将每日亲率大军,前往厌次城下搦战!
他段文鸯的铁骑再厉害,终究也只是血肉外面包着甲片!数量也只有一千余骑,
咱们跟他耗!跟他磨!
几个人换他一个,一点一点地放他的血!
我就不信,磨不干他那几个骑兵!”
石勒瞟了一眼这个莽撞之人,本想呵斥他这“添油战术”的愚蠢。
但转念一想,今日若非石虎拼死断后,只怕损失更大。
关键时候,能挡住段文鸯的,似乎还真只有这个莽夫……
他无奈地苦笑一声:“中山公……孤知你不惧那段文鸯,也知你勇冠三军。
可若按你这法子,迁延日久,耗费钱粮不说,
我军纵能取胜,也必定是伤亡惨重,元气大伤!”
他脸上露出深深的忧虑,“倘若孤将邺城、襄国的家底,都折在这小小的厌次城下……
日后……日后还拿什么,去与那刘曜争夺关中?!”
石虎一听这话,十分不服,心想:还不是你轻信王阳和刘征这两个草包!这才吃了个大败仗!
如今倒嫌我的法子伤亡大了?
他梗着脖子,就要开口争辩。
“报——!!!”
就在这时,门外侍卫冲了进来,声音带着惊喜,“禀王上!西北方向!发现大队骑兵!黑压压一片!
正朝我平原郡疾驰而来!是夔字旗号......”
这消息如同甘霖降下,瞬间冲散了议事堂内凝重的阴霾!
石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喜形于色:“好!好!天助我也!定是夔安将军到了!
诸位!随孤出城迎接!”
众将也纷纷松了一口气,跟着石勒登上平原郡那低矮破败的城头。
果然,西北方向的荒凉平原上,烟尘滚滚!
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军团,如同黑色的潮水,正朝着平原郡汹涌而来!
军容严整,士气高昂!
待到近前,只见一面巨大的“夔”字帅旗迎风招展!
旗下二马并行。
左边一员大将,身形肥胖,圆滚滚的身躯如同移动的小山包,目测足有数百斤!
一颗硕大的头颅毛发浓密,配上满脸虬结的黄须,活脱脱是一头巨熊!
身上披着厚重的黑铁札甲,坐下战马显得格外吃力。
马后的得胜钩上,斜插着一柄造型极其古怪的重型兵器
——八九尺长的杆身上,连接着一个矛头狼牙棒!
狼牙棒锈迹斑斑,怕不得有百十斤重!光看着就让人心生畏惧!
右边一人,是个中年文官的打扮,生得面如冠玉,丰神俊朗。
身穿一袭宽袖皂色文士袍,头戴黑色幞头,气质从容淡定。
最引人注目的是,手中拿着的一件毛茸茸的奇怪扇子,他坐在马上,犹自轻摇怪扇,显得颇为潇洒。
石勒一见此二人,顿时开怀大笑:“哈哈哈!果然是夔安将军与徐光来了!
天降臂助!快开城门!迎二位入城!”
众人随石勒匆匆下城。
城门洞开,夔安和徐光在亲兵的簇拥下策马而入。
夔安那庞大的身躯,如同小山般从马上“滑”下,单膝跪地,
声音洪亮如钟:“末将夔安,奉王命昼夜兼程而来!王上康泰!” 态度恭敬无比。
石勒连忙上前,亲自将这座“肉山”扶起,脸上堆满笑容:“夔安将军一路辛苦!快快请起!
有将军前来,孤心甚安!”
徐光也优雅地下马,对着石勒深深一揖,声音清朗悦耳:“臣徐光,闻大军受阻于厌次,心忧如焚。
未得王命便擅离襄国,随军至此,唐突之处,还望大王降罪。” 姿态不卑不亢。
石勒又上前紧紧握住徐光的手,笑道:“徐侍中拳拳报国之心,孤岂能不知?何罪之有?
孤欲破段邵联军,正要倚仗侍中运筹帷幄,出谋划策!来得正好!来得正好!”
说着,石勒想起李晓明还不认识这二位,连忙拉过李晓明介绍道:“陈卿,快来见过!
这位便是夔安将军!乃是孤起事之时,‘十八骑’中的元勋宿将!勇力冠绝三军!”
李晓明赶紧上前,对着那座“肉山”拱了拱手:“夔安将军威名,如雷贯耳!
在下陈祖发,忝居镇南将军,有礼了!”
“嗯,好,好。呵呵呵......”
夔安咧开大嘴,对着李晓明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