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川听祖逖这样说,心下稍稍安稳了些,但仍是支支吾吾,不时地看见身旁的族弟陈义。
陈义脸色阴沉,又要开口说话,
却听祖逖指着陈义,问陈川道:“陈郡守,你既为一郡之主,怎地却只让你这个兄弟做了个督护?”
陈义不知祖逖为何有此一问,一时呆在那里。
陈川向祖逖苦笑道:“吾弟暂无拿得出手的军功战绩,因此未得朝廷敕封,
吾让他在手下做得一个督护,已属勉强了。”
祖逖上下打量着陈义,皱眉说道:“话不能这么说,眼下能在前线驻守之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样吧,待我这两日上表朝廷,为陈义督护要个安北将军的名号,以后带兵也更加名正言顺些了。”
陈义闻言,脸上喜色难以自禁,
不等陈川有何表示,便向祖逖拱手道:“陈义多谢祖刺史提携,此番情义,卑职铭记在心。”
陈川看了一眼祖逖,心想,我这个陈留郡守都未得朝廷正式任命,
你倒是大方,竟然一来就让陈义做了安北将军。
正在心中思忖时,
又见祖逖身后一名将领上前说道:“祖大哥,此时已临近晌午,咱们也该过去扎营造饭了。”
祖逖向陈川拱手笑道:“陈郡守,东台在何处,还请安排人手带路。”
陈川又望向陈义,却见陈义双目垂地,憋气不吭,
只好无奈地对一名骑兵什长下令道:“陈杰,你带领祖刺史大军前往......”
“郡守大人,不劳陈杰兄弟了,我自带祖大哥过去也就是了。”
陈川回头一看,见李头正一脸兴奋地朝他拱手,不由得怒从中来,鼻子里哼了一声。
向他说道:“李都尉,你忙完回来,我找你有事。”
李头应诺,骑马走在前面,领着祖逖一行人前往蓬陂东台。
祖逖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担心陈川反悔,立刻上马,催动大军前进。
陈川骑马立在一边,
望着人头攒动的祖逖大军,愤怒地向陈义斥责道:“我身为郡守,不好与祖逖直接翻脸,
一再朝你使眼色,你怎地不发一语?
莫非一个将军的空头封号,就将你收买了么?”
陈义委屈地道:“兄长说的是哪里话,咱们乃是血亲,我岂会向着外人?
您也看到了,他有数万大军,既是踏雪冒寒而来,又岂会轻易离去?
咱们满打满算只有万余人,若真是翻起脸来与他们冲突起来,只怕陈留基业不保。
不如先允他驻扎在东台,等到了日子,再催促他走,那时有理有据,他还能有何话说?”
陈川低头叹息道:“唉,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呀!”
又对陈义交代道:“即日起,你派人加固咱们西台的城防,再派出哨骑探马,日夜监视祖逖之军。
不得有半点差池。”
陈义拱手领命。
却说祖逖领着数万大军前往蓬陂东台,路上经过西台时,见那西台是个方圆十多里的大黄土岗子,
岗下遍布拒马障碍,又有数十处泥泞大坑,
从岗下到岗上,筑有三圈高约丈余的土墙,岗顶筑有一座坚固的堡寨,城墙有将近两丈高,
堡寨周边的巨石檑木堆积如山,
一旁的桓宣惊讶道:“难怪陈川能在胡人眼皮子底下做土皇帝,原来竟有如此坚固的老巢。”
卫策在一边说道:“是呀,羯人多用骑兵,野战几乎无敌,然而到了这里,骑兵却是无用,
先前虎牢关的桃豹石聪,带兵劫掠时,也曾攻打过他这里,却是无功而返。”
庾彬向祖逖拱手道:“祖哥,您是天子钦命的豫州刺史,有代天巡狩之权,
那陈川不过是个自封的土皇帝,说他是流寇也不为过,
不如趁此机会,就将此处占了,以此地为豫北根据之地,好过在荥阳担惊受怕。”
祖逖闻言,连忙摇头摆手道:“哎......庾彬兄弟呀,我知你是为我好,但此事断不可为,
我能凭两千人渡江起家,收复大半个豫州,靠的就是“信义”二字,
四方堡寨皆信得过祖逖,无论走到哪里,每每缺粮缺兵之时,
四方豪杰们知我没有私心,都愿意出人出粮助我,
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蓬陂虽好,但我祖逖也只是借用几天,绝不会生出鸠占鹊巢之心,强占他陈川的地方。”
庾彬闻言,不胜钦佩,
由衷地拱手向祖逖道:“祖哥真是高风亮节,我们后生晚辈实是难望您的项背。”
魏该、桓宣等人,也都交口称赞。
祖逖哈哈一笑,对众人说道:“身处乱世之中,虽是处处荆棘坎坷,但机会也多,
愈是世风日下之时,愈要光明磊落,
挣得个好名声,那以后便无往不利,你们年轻人,还须多历练才能晓得这个道理。”
众人闻言,皆拱手信服。
祖逖说完,又对冯铁、董昭二将交代道:“你们看清楚,他这西台是如何布防的,
咱们到了东台,也得好好修筑一下,
虽是住不了多少日子,但羯人、匈奴人都离此处不远,防御之事也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二将拱手领命。
大军跟着李头,又行了二十余里,终于到了蓬陂东台,
东台竟比西台还要大上不少,
想来当初陈川必是因为兵少,若要在东台驻军,嫌修筑土墙所耗工事太大,
这才选了西台驻军,
东台只在顶上筑着一圈丈余高的土墙,
祖逖带着众将率先登上东台,见上面场地平整,只是荒草有些茂盛,也不难处理。
靠着一圈土墙,搭建有许多棚子,里面堆着些干草,干柴,
董昭笑道:“嘿嘿,如今下了大雪,草料难以获取,这里囤积着许多草料,正好可以喂马。”
冯铁也高兴道:“等会再搜寻搜寻,要是有粮食,那就更好了。”
祖逖闻言,皱了皱眉头,说道:“便是有粮食,咱们也不能吃他们的,
你们留点神,若真是有,给陈郡守送到西台去。”
二将派人巡视一圈,只有堆积如山的草料,却并无半粒粮食,
祖逖放下心来,命二将安排军兵,割去岗顶荒草,就地砍伐树木,搭成大房,
就用此处囤积的干草当屋顶,建造简易军营。
孙文宇和王吉、沈宁等人,快人一步,趁着祖逖众将议事的空档,先抢占了靠墙的十来间现成的棚屋,
里面囤积的草料,正好睡觉时铺上,最是温暖舒适,
又忙活着用些树枝、干柴,做成墙壁、房门,将外面敞开的一面封堵住,
到傍晚时,众人将十数间修缮完好的大屋分配完毕,
七八十号人已能舒舒服服地,躺在屋里躲避严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