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明好歹也是个挂名的内史,安顿好自己的一众人,便挂着腰牌,外出巡视了一圈。
见数万大军在岗顶,一圈一圈地搭起了营寨,都已有了住处,俱在营房中歇息,
正中央有座四四方方,覆着牛皮的大营,外面有上百名精壮的士兵护卫着,想来是祖逖的中军大帐。
他心想,左右已是无事,需得考虑如何渡过黄河了。
便在军中打听到卫策的营房,寻了过去,见卫策的住所也没弄门窗,只是个一面敞开的棚子,
卫策正和两名坞堡主,坐在干草上,围着一个燃烧着的大树根取暖闲聊,一杆生铁大戈竖在里面墙上。
三人见李晓明到来,都站起来打招呼:“内史君来啦!住处安排妥当了没有?”
李晓明认出两名坞堡主,一名是枋头寨的郝寨主,一名是文石堡的贾堡主,
于是向三人拱手道:“俱已安排妥当,我来此寻卫督护是有一事相求。”
卫策笑道:“自家兄弟,快请坐,有何事只管说来。”
说着,又抱来一堆干草,请李晓明坐在树根旁,
李晓明盘腿坐定,伸着两手在树根上烤火,
向卫策说道:“卫督护您也知道,我此行要送拓跋单于回去草原,
在这里已经耽搁了些时日,不能再拖下去了,
听他们说你们东燕郡就在黄河边上,想求督护帮忙寻条船只,我们好渡过黄河,尽快北上。
若能寻到船只,愿意高价付钱。”
卫策皱眉道:“我听祖刺史说,陈兄弟不是已在此做了内史么?怎地还要走?”
李晓明心想,这个问题实不宜再纠缠下去了,
便开口胡诌道:“我自然是要追随祖逖大哥的,
只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需得先将拓跋单于送回草原老家后,再返回祖逖大哥身边就职。
若是半途而废,将单于半道上扔下不管,岂不是坏了名声?”
卫策沉吟片刻,说道:“内史君说的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羯人占了黄河有好几年了,不许沿岸军民片帆下水,否则一律击杀,
近些年,咱们黄河岸边的晋人,连捕鱼的都没有了,却哪里还有船只?”
枋头寨的郝寨主也说道:“以前我们黄河岸边的人,靠水吃水,几乎家家有船,
后来黄河上有羯人的大船巡逻,将岸边的小船都拖走焚毁了,
便是以前有将船藏在家里的,这些年过去了,只怕也早已朽烂不能用了,实是无船呀!”
“唉......这可怎么办,真是教人作难!”
李晓明闻言,不由得唉声叹气。
另一名文石堡的贾堡主见状,热心地询问道:“不知内史君要用多大的船只?”
李晓明心里想了想,牛车和粮食肯定舍不得扔掉,
空牛车加上几个人,一条船需得能载重两千斤才靠谱,
换算成汉晋斤两,那便是四千斤。
于是便对贾堡主说道:“需得是能装四千斤的大船,才合用,堡主可有办法么?若有,我必重谢。”
贾堡主笑着摆手道:“哎呀,内史君,装四千斤的,算不得大船,
装四千石的,才勉强可称之为大。
只需三丈多长的小船,即可载重四千斤,
虽是眼下无船,可让军中木匠打造一艘,咱们人多,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李晓明心中一喜,正要继续问下去,却见贾堡主面有难色,
又说道:“只是即便能做出船来,岸上、水里都有羯人巡逻警戒,你们如何渡过对岸去?”
此言一出,李晓明又犯了难,
卫策劝道:“内史君不如再等些日子,等匈奴人和羯人火拼一场后,咱们和祖刺史一起,夺了虎牢关,
那时光明正大地送拓跋单于回去,岂不轻松了许多?”
李晓明愁苦道:“我是等得起,可那拓跋单于乃是部落之主,如何能等得起?可真愁死人了。”
见李晓明愁眉不展,贾堡主眼珠一转,又说道:“既是拓跋单于急着回去,我看,不如这样,
算算日子,匈奴大军可能也就这两天就要见面厮杀,到时候必是一场大战,
届时羯人大敌当前,水上、岸上的巡逻次数必定会减少,
况且此时天寒地冻,夜间是否还有大船巡逻,都不一定了,到时候趁半夜时渡河,或许能够成功。”
李晓明闻言,心里盘算一阵,是这个道理,不禁喜形于色,
于是向贾堡主拱手道:“多谢堡主指点,这造船之事,不知堡主能否帮忙?”
贾堡主笑道:“这有何难,我那文石堡原名就叫做文石津,不远处就是个荒废的渡口,
我堡中也有十多个木匠,俱可帮你造船,
造好了船,只需抬行数百步,便可放到水里,十分方便。”
李晓明大喜,对贾堡主连连道谢,说道:“贾哥可真是雪中送炭,我和拓跋单于必有重谢。”
一旁的郝寨主笑道:“内史君何必如此客气,咱们都是自家兄弟,
你造船时,少不得要打许多锹钉、蚂蝗钉,
我寨中有祖传的铁匠,十分的好手艺,什么时候开始时,只需说上一声,我带他们过去听你使唤。”
李晓明大喜,对郝寨主和贾堡主再三道谢,向二人说道:“既有两位兄长帮忙,
那事不宜迟,咱们明日就去贾堡主的石文津安排开工吧!
也劳烦郝寨主跑一趟,将铁匠送来。
两位兄长请放心,陈某是个做生意的,颇有些资财,总不会叫二位白给我帮忙。”
两人闻言,都谦虚不止,声明不要钱财。
李晓明和二人约定好,明日一早前去北边的文石堡,
告别之际,卫策指着贾堡主和郝寨主苦笑道:“祖逖大哥一意要留下内史君,
你二人倒好,联起手来送他走,到时候让祖大哥知道了,非骂死你们两个不可。”
贾堡主对卫策二人笑道:“内史君是个有信义的人,连送拓跋单于归国这种事,都不肯食言毁约,
又怎会说话不算话,一去不返呢!”
李晓明心有愧意,嘴上却赌咒发誓地道:“三位放心,祖逖大哥待我甚厚,
陈某若是去了不回来,就不是个人。”
告别三人回来,先去找了拓跋义律,将造船之事说与他听了,
拓跋义律闻言大喜,想起前天闹得不愉快,心中有些不安,
走上前,用力地拍着李晓明的肩膀,说道:“阿发,前日之事,是我唐突了,
一路上承蒙你的关照,实不该怀疑你的,
此地不甚太平,明日一早我和你们一起去,我给你们做护卫。”
李晓明被拓跋义律用力一拍,震动了胸口的内伤,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拓跋义律关心地问道:“怎地你的内伤还没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