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的氛围很好,李岁珒每日都出去和剑阁的弟子问剑。
他在剑阁问剑了二十三场,一场都没有输过。
李岁珒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无敌寂寞感。
忽然,天边一股锐利剑气朝着小院而去,李岁珒眼眸一亮,御起飞剑跟上。
“诶,怎么走了?”一个剑阁弟子今日正准备挑战李岁珒的,结果他刚刚把剑磨好,人没影了。
明琬抿唇看向那道飞走的剑光,带起一条长长的云气,平铺直述道:“你打不过他的。”
“那师姐呢?”这名剑阁弟子没有生气,只是好奇地问道。
明琬说:“我不知道。”
她有些不愿承认,对方的剑术确实比她高明不少。
虽然长老们都说她是剑阁年轻一辈中剑术最好的那一个,但明琬自己心里清楚,术是术,道是道。
她的剑术是勤学苦练,让反应成为本能,看起来是天赋,实际上和真正的天才却是有差距的。
同样的剑法招式,别人看一眼就会了,她要看三遍、四遍,甚至更多遍,然后还要在私下里练好久,才能施展得娴熟,不出错。
剑阁小院。
一抹白色的遁光落下,化作一道清丽的身影,正是与沉霜拂三人分别两月之久的谢陵真。
紧随其后,李岁珒回来了。
他脚下剑光一闪,飞剑归鞘,踏踏实实地踩在了地面。
“谢首席。”李岁珒看起来颇为高兴。
谢陵真不知道他高兴个什么劲儿,出于礼貌,于是淡淡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李岁珒忍不住开口道:“谢首席,剑阁的老阁主留你这么久做什么,沧溟剑和回澜的事情解决了?”
“算是解决了吧。”谢陵真一边说着,在石桌前坐下,“代真君留我也没做什么,就是指点了我一些修行上的问题,还给了我一块剑阁的令牌。”
她把令牌放在桌上,沉霜拂、周僖、李岁珒三人轮番看了看。
这块令牌巴掌大小,是三把并排的飞剑形状,由一条淡紫色的绳子穿着。
李岁珒最后看完令牌,把它还给谢陵真,“这样看来,剑阁的老阁主还挺通情达理的,没有强迫谢首席留下来。”
实际上代真君提过此事,他说沧溟剑可以赠给她,但她拿了剑阁的沧溟剑,就必须留下来做剑阁的少阁主。
谢陵真不知道代玉邹是开玩笑的话还是认真的,出于无奈,她就自报家门了。
听闻她是太苍山的弟子,代真君只得放弃了让她留在剑阁的想法。
谢陵真捧着茶杯,浅啜了一口,问道:“阿拂,周僖道友,你们身上的伤势都好了吧?”
“以沉霜拂现在这生龙活虎的劲儿,一拳打死一头长鲸都不是问题。”周僖调侃地说道。
沉霜拂欣然接受周僖对自己的评价。
李岁珒抬起首来,“谢首席认识周僖姐的时间应该和认识我的时间是差不多的吧,怎么不问我呢?”
谢陵真看了他一眼,道:“之前远远的就看见李道友和剑阁的弟子打擂台了,我观李道友的风姿,不像还有伤在身的样子。”
李岁珒“哦哦”点头,“这样啊……”
他有些喜滋滋地说道:“没想到谢首席把刚刚那一幕都看在眼里了,不过和剑阁弟子过招不够过瘾,要是能和谢首席问剑一场就好了。”
李岁珒顺势提出来自己的一个小小的心愿。
他老早就想和谢陵真问剑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提出来。
原本想着等再熟悉了一点后再开口的,但他发现,以谢陵真的性子,多半是和自己熟不起来了。
所以还是有机会就抓住吧。
错过了这次,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提了。
谢陵真听了李岁珒的话,稍微沉吟片刻,想了想后才予以他一个回复,“等到执明洲了再找个合适的地方问剑吧。”
她和李岁珒问剑,必然会暴露很多各自的剑招,除了剑阁老阁主那边已经知道了,谢陵真不太愿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同理,李岁珒和她问剑,也不可能不暴露清风剑意。
听到谢陵真答应自己的问剑,李岁珒脸上露出一丝振奋的神色,“那就依谢首席所言,等到执明洲后,我们再找一个僻静点的,无人打扰的地方问剑一场!”
三彩挪动屁股,换了一个朝向。
它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不感兴趣,它只想收集栗子、葵花籽,还有赚灵石。
第二日,几人就去向老阁主辞行。
这也是沉霜拂、周僖、李岁珒三人第一次见到剑阁的老阁主,那位名震八方的兰溪剑君的师父。
老阁主身形并不算高大,甚至有些枯瘦,却如崖壁间斜生的古松,嶙峋而劲拔。
代玉邹身穿一袭月白道袍,衣袂在山岚中微微拂动,不染尘埃,亦无丝毫华饰,唯有岁月沉淀下的素净与古拙。
三彩蹲在沉霜拂肩头,看着代玉邹,只见他的长须亦是雪白,垂至胸前,随风轻扬,衬得那张饱经风霜的面庞愈发清矍。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刻的沟壑,就像太苍山仙居峰上的古藤。
这位元婴真君目光扫过之处,没有咄咄逼人的锋芒,沉霜拂不知道剑阁老阁主至今活了多久,他的眼神中有一缕迟暮老者的浑浊和一种阅尽千帆后的平和与洞明。
知晓谢陵真几人是来辞行的,代玉邹没有过多挽留,他静立松崖间,背负着双手,眺望远处的蔚蓝海面。
“在苦海上航行的渡船,都不在悬河渡口停靠,所以世人也不知晓,悬河瀑布的中央有一座古传送阵,可以直接传送到执明洲。”
“剑阁的位置等渡船是等不到的,我会安排正则护送你们到悬河瀑布去坐古传送阵。”
四人齐整道:“多谢代真君。”
不一会儿,一名灰蓝色道袍的修士步履从容地到来,他浑身上下别无点缀,唯有左手的大拇指上套了一枚古朴的玄铁戒。
来人正是代玉邹的弟子,剑阁如今的阁主,余正则,余真人。
见他来了,代玉邹微微一笑,吩咐道:“带他们去悬河瀑布吧,那里的传送阵应该还能用。”
余正则拱手道:“弟子遵令。”
李岁珒几人面面相觑,去坐传送阵这么小的事情,也犯不着劳烦剑阁阁主出面吧?
代真君还是太客气了。
有点受宠若惊,七上八下的。
余正则转过身,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笑意和煦地说道:“不必有压力,悬河瀑布水幕极重且厚,寻常修士斩不开它,知晓那里的古传送阵的位置的人,除了师父便只有我了。”
余正则抬起手,掌心温润,轻轻一招,唤来他的本命飞剑。
那是一把宽厚无比的重剑,余正则踩上飞剑后,示意几人上来。
金丹真人御剑的速度肯定比自己快,李岁珒想也没想,跳上了飞剑。
待四人都上了飞剑后,余正则温声提醒道:“站稳,要走了。”
沉霜拂把三彩往袖子里面收了收,随后卷起袖摆。
飞剑冲天而去,穿云破雾,留下一道极细极淡的霜色流光。
日上中天的时候,沉霜拂隐约听见了轰隆的水声。
直到飞剑再往前行了三四十里地,轰鸣声越来越大,只见一道又高又厚的水墙出现。
悬河从不可知的高处,轰然落下!
亿万钧浑浊泛黄的河水从天而降,拦住前路,发出骇人的咆哮声。
三彩钻出头呼吸新鲜空气,只觉得耳朵瞬间被这狂暴的声浪灌满、胀痛,再也听不见其他任何的声响。
谢陵真眉间似有若无地颤了颤。
难怪代真君要让余阁主护送他们,这便是悬河吗?这么强悍的毁灭性的力量,寻常修士确实抵抗不住,更别提在悬河瀑布之中开辟出一条道路来了。
余正则轻吐一字:“落。”
重剑朝着下方飞去,在距离悬河瀑布十丈远的一处石台上落下。
无穷无尽的水雾很快模糊了大家的视线。
“稍后我会以手中的剑斩开一条裂缝,最多能维持十息的时间,大家抓紧时间过去。”余正则语气里带了一丝严肃。
四人应喏一声,便见余正则缓缓抬起握剑的右臂,动作舒缓,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剑光飞出,切入悬河水幕之中,水幕被撕开一条八尺长的裂缝,四人毫不犹豫,闪身进入。
约莫十息过后,被分开的水幕合拢,浑浊的河水源源不断地冲下,余正则的身影在最后关头化作虹光飞了进来。
悬河瀑布的里面别有洞天,沉霜拂感觉自己站在空旷的井中,但这井底很大,弯弯绕绕的路不知道通向的哪里。
“随我来。”余正则负剑于背,在前面带路。
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一棵老榕树出现在大家眼前,古传送阵就在老榕树旁边,长满青苔的石坛上。
沉霜拂四人飞身而起落在石坛上,视线旋转,寻找着置入灵石的地方,余正则已经抽剑将一颗上品灵石一分为四,扫落其中的一小块置入传送阵。
冲天的光柱亮起,余正则松了口气,还好这传送阵没有坏,否则就白跑一趟了。
“一路顺风。”
沉霜拂四人听见余正则说这句话的时候,传送阵已经启动,余正则的身影在视线中变得扭曲模糊,一阵天旋地转后,又是一阵强烈的挤压感传来。
三彩身上的护体光罩都快被压成个饼了,它双爪捂着嘴巴,强迫自己不要吐出来。
“呕……”
眩晕感逐渐消失,三彩意识恢复清明,一瞬间呕吐出来,踩着大地,感觉身子都还是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
“到执明洲了吗?”李岁珒揉了揉眼,环顾四周陌生的景象。
周僖寻了一棵大树,弯腰欲呕,但没吐出来,她取出水囊漱了漱口,缓了一会儿后说道,“以后坐传送阵一定要提前备上一张传送阵护身符!”
沉霜拂目光盯着一处,道:“这次没有出错,确实是到执明洲了。”
“难怪传送一结束,我就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不过沉道友,你怎么知道这里就是执明洲了?”李岁珒搓着手臂说道。
“那里有界碑。”
李岁珒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海边立着一块高约七寸的石碑,用朱笔描勒着“北执明洲”四个字。
他声线愉悦地大笑了两声,满意无比,“还是剑阁的人靠谱,果然给我们传送到执明洲来了!”
“就是这传送的距离太节省了,一点多的都不给,恰好在执明洲的边界线上。”
因为顺利抵达执明洲了,谢陵真的眉眼变得柔和舒展起来,她平和地说道:“悬河瀑布里面的古传送阵是单向传送阵,所以传送地点是随缘的,只是被传送到执明洲的边界线,而没有被传送到什么危险地方,我们的运气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陵真说得对,李道友没有发现这里没有传送阵吗?”沉霜拂随手打了一道净尘术在三彩身上。
三彩晕头转向地撞在李岁珒身上,朝他袖子里面爬去。
李岁珒这才注意到他们出现的地方没有传送阵。
他双手拢在袖中,吸了吸鼻子,“确实没注意,听沉道友和谢首席这么一说,我才发现。”
周僖取出一件火红的狐狸皮上袄穿上,见其他三人都盯着自己,李岁珒问道:“周僖姐,你法衣不御寒吗?”
周僖瞪他一眼,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我入乡随俗不行吗?”
在没有遇到执明洲的修士以前,周僖一直觉得自己是入乡随俗了的,直到他们赶了几日路,遇到不少执明洲的修士,怪异的目光看着周僖,周僖才脱掉她的红狐狸皮短袄。
“好吧,执明洲修士的法衣御寒效果比我想象中要好。”
沉霜拂丝毫不觉得冷,相反,可能是因为她体内太热,她觉得执明洲的气候非常舒服。
三彩在李岁珒的袖子里面睡大觉,一直睡了三四天才醒,见它精神抖擞地从袖子里面跳出,李岁珒才把手从袖子里面拿出来,甩了甩手腕,活动一下。
他为了不让三彩掉出来,一直都是保持着双手揣着的姿势,结果三彩果然是个没良心的,睡醒就把他忘了,转头去找了沉霜拂。
他看三彩就是不挨打不舒服。
不然为啥明明他更温柔更有耐心,三彩却老是喜欢黏着拍飞它的沉道友呢?
没多久,三彩的毛发上面就沾了一层细碎的白雪。
它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对执明洲充满了好奇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