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现在满意了吗?”南宫明在顾明的背后说话,“你已经成为了世界树,这就是你满意的样子,你看着自己,你现在身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瘤,这就是你最满意的样子。”
南宫明的身体拉拽着顾明,不断的往树干中沉陷,“不健康的也要留下来,有病的也要留下来,既然你已经成为了最好的自己,那你制造的闹剧,是不是也应该结束了。”
“我不想停下,我还想一路疯长,我不想停。”钱甲那十几根在空中生长的藤蔓还在继续延伸。它们继续生长,长到不可能到达的尽头。
“就算不合理也要生长。就算不正常也要生长。,就算是腐烂了也要继续生长,瘤就是不会停止生长的东西,就算面目全非,也要向远处延伸。在不存在的地方长满我的存在。”
钱树妖的脑子里不知道是吸收了谁的执念,他再次进入了疯魔的状态,对继续生长下去的渴望,前所未有的高涨。
“要更好,要更更好,要不择手段的变得越来越好。要不顾一切的好上加好!我要生长,疯狂的生长,漫山遍野的长,最好通过孢子通过种子,长到所有动物的牙齿里去,在他们的牙床里长满坚硬的刺,刺破他们的牙龈,顶开他们的好牙,让我的刺占满他们的嘴。我要肆无忌惮的生长,我要像顶替他们的牙齿一样,把这世间所有好东西,都替换成我。”
“直到所有人再也不敢说我不好!”
更多的藤蔓从虚空之中生长出来,它们在瞬息之间开花结果,在瞬息之间枯荣。
无名的果实熟透了,掉落在地上,果肉又快速的腐烂掉,露出其中的种子。
希望的种子在一堆烂泥里发芽,长出新的藤蔓又和旧的藤蔓交织。
新旧藤蔓互相牵连缠绕,像蜘蛛网一般在空中结成了一张网。
更多的果实和叶片掉落在这张网上,种子破壳而出,在网上长出新的藤蔓,像是从虚空中伸出的触手。
植被和藤蔓就这样一层覆盖着一层,层层叠叠的盖住死亡和新生,它们就这样反复覆盖,没有尽头的堆叠在一起,一直到一整个自己,堆叠出岁月的厚度。
“你到底有没有找到你自己?”南宫明有些不耐烦的问,他不喜欢看到自己追逐的目标,成为一个追逐梦幻泡影的妄人。
那样的话,自己岂不是也成了追逐梦幻泡影的妄人。
“满意了就停下,不满意就承认这里有缺,这很难做到吗?”南宫明说。
“他不会满意的。”顾明说,“只有不去做,才是最完美的时候,只要做了,事情就会有缺,就会有矛盾。”
“就像你去西天取经,你选择走路,就不能骑马。选择日夜兼程就不能睡觉,选择好吃懒做就不能吃苦耐劳,你不能好事坏事一起做了。”
“除非这里全都是我。”钱甲说。
“如果这里全都是你,那你他妈的还去西天取尼玛的经啊!”顾明听着钱甲的车轱辘话,也有点不耐烦了。
“你自己就他妈的是你自己!你找什么最满意的自己,你找什么最好的自己,你不觉得矛盾吗?你…”顾明正好说到激动处,但是整个身体已经陷进了树干之中。
“你是想要找自我?还是找自我认同自我满足?”南宫明替顾明说,“你在这里假惺惺的冲着自己找自我认同的样子,真的很恶心。”
说完,南宫明主动的投身树干之中,不再发出任何声音,钱甲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看,不是我一个觉得你恶心。”龙王说。
钱甲有些破罐子破摔了,他发觉自己又玩崩了,但是他不想承认,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没人愿意面对自己的错误。
“你们一个个都在指责我的做法不对!我他妈的为了你们想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我他妈就不能他妈的依着我自己,为了我自己做事!”钱甲的头,慢慢的变成了那颗猪妖的头。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他妈的活着就是为了自己!谁他妈的活着不是他妈的为了他妈的自己!”那颗猪妖的头卡在了树干里,他的表情亢奋,唾沫星子乱飞,仿佛他活着就是为了来证明,这个世界是欠他的。
“你几岁啊?觉得世道不公,就自己去挣公平好不好?在这里瞎嚷嚷干什么,哭天抢地的给谁听啊?你是在这里等你爹给你发糖吃嘛?你自己没本事还要坑别人的,抢别人的?你别说你这几百世的轮回,全靠着当儿子当孙子解决的问题。那你还真是个孬种。”龙王的一大半身体也陷入了树干之中,但是话语里带着的嘲讽却没有半点遮掩。
钱甲逐渐疯魔的神智,被这一句话又硬生生的拽了回来。
“钱大人,你这么大一个仙尊,却在这里用自己的境界欺负一群不如你的小辈。你用轮回中积累的修为压制着我们,情愿权力溃烂在手上,也不愿意分出来一些,害怕我们各自成为更好的自己,离你而去。”
蛇半仙也跟着龙王的身体,一起陷落。
“看来仙尊你也并非拥有一颗无坚不摧的真心,说好的众生平等,荣辱与共,到头来还是分出了你我,有了分别心。亏我还以为你是个能一碗水端平的圣人,现在看来,你也不过如此,我真的对你很失望。”
蛇半仙的嘴里仿佛喷洒着毒液。
“我真是为你感到羞耻。”
说完,蛇半仙和龙王也一齐陷入了树皮之下。
弱水在树妖全身上下的经脉中游走,那些弱水时而清澈,时而浑浊,欲望明明灭灭,时而熊熊燃烧,时而油尽灯枯。
钱甲仿佛在这个远方的梦境中触及到了一个终极的临界点。关于存在还是虚无的临界点。
最后这里梦境空间里,只剩下了钱树妖和他身上的一颗巨大的茧。
那个茧的外壳因为弱水的侵蚀而破裂,里面互相纠缠的两具身躯摔了出来。
魏落英和秦禽双双摔在了树干上,他们的身体在接触树干的那一刻,便立刻陷进了树妖的身体里。
就算融进了树干中,他们的纠缠也并没有停止。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两张脸仿佛皮粘着皮,肉贴着肉。两个人撕咬的难分难解,根本就是把钱甲当空气。
“你们看到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你们难道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嘛?”钱甲努力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没人在乎你。”魏落英咬下了秦禽的一半嘴唇,在秦禽疼痛的时刻抽空说道。
“我只在乎我自己。”秦禽咬下魏落英的一半嘴唇,在魏落英疼痛的时刻抽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