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害怕什么?”
猫妖说。
“你怕你的人格分崩离析,你要掐灭所有溃散的苗头,你不惜让所有重新混合到一起,也要让自己完整。”
“我本来就是完整的。”钱甲说。
“是吗?”
猫妖的话如同恶魔低语,“那你心虚什么?你这次为什么动用梦核引力这个金手指,你强行捆绑所有人,还不是因为你无计可施了?你没有能力驾驭这么多人物,你就放手好吗?这里没人在乎你有什么绝技,你又何必搞出这么多分身玩花活儿?”
“你像放烟花一样把自己的一部分抛掷到空中去,看着他们炸开,又看着他们燃尽,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你又何必白忙活一场。”
“生命不就是用来燃烧的吗?就像时间本来就是用来浪费的。你珍惜时间,时间不在乎你,你珍惜生命,生命也不在乎你,谁也不在乎你,你又何必在乎什么?”钱甲说。
“所以你就要强加你的观点在我身上?”猫妖的一部分身体在强力的作用下,融进了钱树妖的树干之中。
她像陷入沼泽一样抽不开身了,越是挣扎越是凸显出自己的无力,她无法用行动展现自己的独立,所以她只能用眼神抗议,
她的眼神中带着不屈的锐利,“你让我重新融进你的骨血,只能证明你输了。”
“我不在乎输赢,我其实什么都不在乎。”钱甲说,“我可能只在乎我自己。”
“或许,我连我自己也不在乎。因为我没有自私的权利,我得到了什么,必须先惩罚我自己,我享用了什么,必须先感受到愧疚,我就算无所不能,也必须要持续的折磨我自己,这样我才觉得实在。”
“对,这就是犯贱。”猫妖评价道,“所以你是残缺的,你是贱人。”
我是贱人吗?
她要怎么证明我是贱人?这个世界都是我,我可以是这里的任何东西。
我可以是一块宝玉,也可以是一坨狗屎。
这里的一切都是我,如果我是贱人,那这个世界也是贱的。
这个世界有缺吗?肯定有,但是哪个世界没有缺呢?谁能找到一个没有缺的世界?
谁也找不到,所以这三千大世界,是三千大贱货!
“我难道还不够完整吗,这里什么都有,这里什么都不缺,所有的东西都是貌离神合,我粘连了所有,我可以是这里的任何东西,也许我真的是贱人,但是贱到底就会变成泥土,土地会反过来塑造三界。”
“所以,我既是贱人,也是完人。”
这个梦境的梦核现在到了钱树妖的身体里,所有的事物现在都以钱甲为中心,向他掉落。
包括地面,包括天空,包括天地之间的一切,这方寸之间的所有的所有都掉入了钱甲的身体里,钱甲前所未有的膨胀,他即将涵盖万物,他即将成为与天同寿的树妖。
“是吗?”猫妖的整副躯干已经有一半陷入了树妖的身躯里,“你既然觉得自己囊括了所有,那为什么还要将故事继续下去呢?”
“你既然觉得自己足够完整了,为什么还要将这个故事继续写下去呢?你不可能既圆满,又残缺。”
“我可以。”
钱甲伸出枝干,抚摸着猫妖的头,“像你一样,成为云朵,我就可以成为任何东西,但是又什么都不是。”
“卑鄙无耻,学人精!”猫妖恶狠狠的说。
“哎,小猫咪不可以说脏话。”钱树妖将猫妖的头按进了自己的树干里,猫妖的声音消失了。
“你不觉得你现在像个浑身长满了瘤的怪物吗?”蛇半仙说。
她现在和龙王的身体缠绕在一起,远远看去,像成为了钱树妖身上的图腾。
钱甲的头颅顺着自己的身躯流下来,流到蛇半仙说话的位置。
“所以呢,所以我应该自惭形秽,羞愤而死,然后用我死去的身体,培养出几个肉灵芝出来给你补身子骨?”
钱甲看了一眼龙王,“调理好身体后,你好跟他生出几个优质基因出来,改你的命,光宗耀祖?”
“你说话可以不要这么阴阳怪气吗?听着恶心。”龙王说。
“恶心?你现在觉得恶心了?你们两个光天化日交合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恶心?你们两个抱着对方浪叫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恶心?你们他妈的自己把自己干得昏天黑地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恶心?我不过是说出了你们的想法,我就恶心了?”钱甲的情绪上来了,他对着龙王说。
“你别招惹他,他现在融得东西太多了,脑子里一团浆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的心境就是一片混沌,根本没有办法沟通。”顾明和南宫明背靠着背粘连在了一起,他们的半截身体已经陷进了树妖的躯干之中,抽不出身了。
“我很清醒,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钱甲说,“我看清楚了,我就是被你们这些东西摆布牵制。你们一个个都是我的孽,我是倒了什么血霉,我怎么会造出你们这群孽来算计我自己,我他妈就是作茧自缚,生出你们这群孽来毁掉我自己!你们这群欺师灭祖的狗东西,我活不了,你们统统都不得好死!”钱甲体内融进了太多杂乱的东,他的大脑被纷繁复杂的信息塞满,他的意识在处理巨量信息的过程中彻底的崩溃混乱了。他现在分不清黑白,分不清左右,分不清自我,分不清其他角色,他在一片混沌中自我翻转。
“你消停会吧,又不是谁声量大,谁就有道理。”顾明不咸不淡的说,“在这里泼大粪撒狗血,说好的是演戏,自己演着演着又认真了。你自己坏自己的规矩,一会儿让别人活,一会儿让别人死。你自己把戏演过了,还说觉得别人演得不好,你想演什么戏,你自己清楚嘛?”
十几条藤蔓凭空生长,它们往不同的方向延展,展开朝向各异的叶片,吸收不同角度的阳光。
它们徒劳的在虚无之中探索着虚无。
“我想演好我自己。”钱甲说。
“可是,自己是不用演的。”顾明说。
“我已经没有我自己了。”钱甲只感觉自己的心里已经空了。
“我只想演好这个我最满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