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金色的光海并非爆破,而是宣告。它以艾莉雅为中心,向整个灰白世界颁布了一道全新的法则。
悲惨人偶空洞的眼眶中,一种近乎数据的紊乱——“茫然”——首次浮现。它探向艾莉雅的手指僵在半空,其核心逻辑无法处理眼前的景象。在它所代表的“未来”,绝望是终点,拥抱绝望,等同于自我终结。
但艾莉雅没有终结。
她在那片将两人完全吞没的金色光海中,张开双臂,无畏地,拥抱了那个由自己最深沉恐惧所铸成的亡骸。
没有净化,没有排斥。
唯有承认与接纳。
“我看见你了。”她在炼金的世界中,向另一个自己低语,“我承认你是我所有坠落的可能,是我所有无法战胜的软弱。”
“但……”
少女的声音,在这一刻,拥有了神只般的威严与决断。
“未来之所以是未来,只因它——尚未到来!”
光芒,骤然向内坍缩!
悲惨人偶的身躯并未痛苦嘶吼,而是在极致的光中如冰雪消融。扭曲的黄铜管道、锈蚀的手术刀、破碎的公主裙……所有代表“绝望”的原质,都在“此刻的意志”这座熔炉中,被解析,被熔铸,被重塑。
最终,万千光华在艾莉雅的掌心凝聚。
那是一柄由繁复齿轮与圣洁光辉构成的,独一无二的黄铜钥匙。
【秩序之钥】。
它并非武器,而是一种“权限”——将脱轨的“秩序”,强行拨回正轨的权限。
“用绝望锻造钥匙,倒是个别致的思路。”季岚倚着静止的钟摆,发出一声轻嗤,不知是嘲讽还是赞许。
艾莉雅没有回头。她紧握着尚有余温的钥匙,目光穿透一切,死死锁定了另一处战局。
在那里,罗兰已是风中残烛。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拄剑半跪,身下的土地被鲜血浸透。而那个腐朽的“未来”,正拖着锈迹斑斑的重剑,一步步向他逼近,准备赐予他最屈辱的终结。
“罗兰先生!”
艾莉雅的声音清冽如冰泉,贯穿了战场。她将【秩序之钥】对准了那个未来的亡骸。
“就是现在!”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金色光束,从钥匙尖端射出,无声地命中了腐朽骑士。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腐朽骑士的身形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扼住。它身上那股代表“既定命运”的绝对压迫感,如潮水般褪去。翻涌如活物的铁锈停止了蠕动,那双燃烧着憎恨的猩红眼眸中,第一次,被困惑所占据。
它与“未来”的联系,被艾莉雅用这把钥匙,暂时、粗暴地——切断了!
它不再是不可战胜的“结局”,而变回了一个单纯的、被污染的强大英灵。
压力骤减!
罗兰猛地抬头,他看见了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女,看见了她手中那柄驱散绝望的钥匙,也看见了那个步履蹒跚、气势大减的敌人。
最后,他低头,看着自己这副连站立都已是奢望的破败身躯。
荣耀……究竟是什么?
是无懈可击的剑技?是光辉灿烂的铠甲?还是战无不胜的传说?
季岚冰冷的指点,艾莉雅决然的炼成,自己赴死般的守护……一幕幕在脑海中交织、破碎,最终熔炼成一个崭新的答案。
他笑了。
狼狈不堪,浑身浴血,却笑得无比释然。
他缓缓地,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重新站了起来。伤口在哀鸣,骨骼在呻吟,但他站得笔直,像一座风暴过后,虽满目疮痍,却愈发挺立的山。
“我的荣耀……”
他的声音沙哑,却蕴含着磐石般的力量。
“是守护身后之人!”
嗡——!
圣剑杜兰达尔爆发出喜悦的嗡鸣,一道前所未有纯粹的圣光冲天而起!那光芒不再只有堂皇与威严,更蕴含了一种名为“守护”的,温暖而坚韧的人类意志。
他举起剑。
没有招式,没有技巧。
只是一记最朴实的直刺。
一记,灌注了他全部灵魂的——守护之剑!
腐朽骑士的逻辑中,出现了无法填补的空白。它的战斗,建立在“高效杀戮”与“制造绝望”之上,却无法理解这种抛弃了所有防御与求生本能,只为“守护”而挥出的攻击。
它本能地举剑格挡,动作却出现了万分之一秒的迟滞。
这一瞬,即是永恒。
嗤——
守护之剑,精准地,刺入了腐朽骑士的心口——那本该是它最坚固的核心。
圣光如水银泻地,从剑尖涌入,并非摧毁,而是抚平。抚平每一寸被扭曲的憎恨,净化每一分被污染的灵魂。
腐朽骑士低头,看着贯穿胸膛的圣剑。它猩红的眼眸中,暴虐与疯狂渐渐褪去,最后,竟流露出一丝……解脱。
它在圣光中无声地微笑着,化为漫天金色的光点,与飞扬的铁锈一同,彻底消散。
灰白的世界如镜面般破碎。
扭曲的铁轨,静止的钟摆,重新回到了三人视野中。
噗通。
罗兰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艾莉雅抢上一步,用自己单薄的肩膀,稳稳地扶住了他沉重的身躯。
“辛苦了,罗兰先生。”
“……呵。”罗兰靠在她肩上,虚弱地笑了,“我才是……给你添麻烦了。”
季岚靠在钟摆下,看着这一幕,嘴角难得地勾起一丝不带嘲讽的弧度。
然而,这片刻的温馨被一股冰冷的、君临一切的威压瞬间碾碎。那并非迷宫的恶意,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律法”,蛮横地覆盖了此地的一切规则,仿佛神只降临。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腐朽骑士消散之处。
安德修斯。
他仿佛从未离开,一直站在那里,冷漠地欣赏着这场挣扎。
“主与仆,守护与成长。感人至深。”他瞥了一眼互相搀扶的两人,语气带着神只俯瞰蝼蚁般的悲悯,“可惜,余兴节目到此为止。”
他的目光,最终越过两人,精准地,定格在季岚身上。
那眼神冰冷如万古玄冰,带着审判的威严。
“现在,轮到你了,‘暴食’。”
安德修斯的声音,在死寂的调度场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响的丧钟。
“你以为毁掉一个劣质的投影,就能改变既定的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