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崇祯十三年李明这里基本没了什么大事儿,唯一算得上是大事的就是十月初朱梦瑶也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起名李泰。这个李泰虽然是第二个出生的,但按照礼法却是李明货真价实的嫡长子,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继承李明衣钵的,所以随着李泰的降生,李明这个小团体所有人都觉得李明后继有人,就是万一哪天他出个意外没了,还有李泰这个幼主,集体凝聚力立刻上升了一个台阶。
崇祯十四年八月十九日,辽西的夜幕早早落下,乳峰山前线的明军大营里,风裹着沙砾撞在帐幕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士兵们压抑的啜泣。中军帐内,牛油烛火跳动,将蓟辽总督洪承畴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铺着地形图的案几上——那图上,“松山”二字早已被茶水渍浸得发皱。
帐下坐着八位总兵,个个甲胄未解,脸上带着连日征战的疲惫,却没人敢先开口。大同总兵王朴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带,目光总往帐帘外瞟,像是在测算夜色的浓度;宣府总兵杨国柱则盯着案几上的半块干饼,喉结动了动——自笔架山粮草被阿济格劫走后,全军每日只发两小碗稀粥,他这总兵,也有三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
“诸位,”洪承畴先打破沉默,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指了指地形图上松山与杏山之间的空隙,“方才探子回报,济尔哈朗的左翼军往锦州方向调了两千人,此处只剩三千骑兵驻守,是清军眼下最薄弱的环节。明日寅时三刻,全军突围,就从这里走。”
“制台,”王朴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咱们这十三万大军,如今能战的不足八万,还要分兵护着伤兵,这突围……能成吗?”他这话一出,帐内顿时起了骚动。密云总兵唐通跟着附和:“是啊部堂,清军挖了三重战壕,又有红衣大炮,咱们硬冲,怕是要成炮灰。”
“怕了?”辽东总兵王廷臣“唰”地拔出佩刀,刀光映得他眼睛发亮,“当年咱们守大凌河,比这还难,不也撑过来了?如今未战先怯,对得起身上的甲胄吗?”王朴被怼得脸色涨红,刚要反驳,山海关总兵马科连忙打圆场:“王总兵也是担心弟兄们的性命,咱们还是商量着来。”
洪承畴按住案几,示意众人安静:“本督知道难,但眼下除了突围,没有第二条路。吴三桂,”他看向宁远总兵吴三桂,“你率关宁铁骑为先锋,寅时一刻先去踹营,撕开一道口子。”吴三桂拱手领命,指尖却悄悄攥紧——他昨晚收到家书,父亲吴襄在宁远打点好了退路,若是突围不成,他得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兵马。
“曹变蛟、王廷臣,”洪承畴继续部署,“你们率部紧随其后,护住中军;马科、白广恩守两翼,防清军包抄;王朴、唐通、杨国柱,你们断后,务必拦住追击的清军。”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记住,谁都不能退,咱们要一起活着回宁远。”
会议散后,各总兵陆续回营。王朴走在最后,快出帐时,偷偷拽了拽唐通的衣袖。两人拐到帐后的僻静处,王朴压低声音:“唐总兵,你觉得这突围能成吗?我看悬。”唐通叹了口气:“难啊,可制台发了话,咱们能怎么办?”王朴往左右看了看对唐通道:“兄弟,我给你透个底,我已经让亲兵备好了马,今晚就走。你要是想走,跟我一起,咱们去宁远会合。”
唐通愣住了,看了看王朴焦急的脸,最终摇了摇头:“不行,我要是走了,手下的弟兄怎么办?”王朴见他不肯,也不勉强,转身匆匆离去。回到自己的营帐,王朴立刻叫来心腹亲兵:“把那几匹最快的马牵到后营,再找几件百姓的衣服,换上,别让人看见。”
三更天的时候,王朴换上粗布衣裳,戴着毡帽,跟着三个亲兵悄悄出了营帐。营地里的士兵大多睡着了,只有少数哨兵在巡逻。他们贴着帐篷的阴影走,快到营门时,被一个哨兵拦住:“站住!干什么的?”王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亲兵连忙上前,塞给哨兵一块碎银子:“我们是奉总兵军令,扮作百姓出去哨探的。”哨兵掂了掂银子,没再多问,侧身让他们过去了。
出了大营,王朴翻身上马,狠狠一夹马腹,朝着宁远的方向狂奔。他不敢回头,只听见身后隐约传来喊杀声——想来是哨兵发现了不对劲,可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想尽快逃离这该死的战场。
王朴逃跑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各营。士兵们本就人心惶惶,这下更是乱了套。“王总兵都跑了!咱们也快跑吧!”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士兵们纷纷丢了武器,四散奔逃。马科在营里听见动静,气得直跺脚,却拦不住溃逃的士兵,只能带着自己的亲兵,也往杏山方向撤。
吴三桂在先锋营里,刚把突围的任务安排下去,就看见溃兵冲了过来。他知道突围计划彻底泡汤了,咬了咬牙,下令:“撤!往杏山走!”关宁铁骑训练有素,虽然也乱,但很快就跟着吴三桂撤出了大营。清军这边已经得到了明军营内大乱的消息,黑压压的骑兵就冲了过来,明军营内彻底炸了锅,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都一个劲的往外跑。
洪承畴在中军帐里,听见外面的混乱声,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他扶着案几,看着冲进来的亲兵,声音微弱:“怎么回事?”“制台,王总兵跑了,弟兄们都乱了!清军趁机打过来了!”洪承畴闭上眼睛,良久才睁开,“传我命令,撤进松山城!”
曹变蛟、王廷臣很快带着残兵护着洪承畴往松山退。路上,清军的骑兵又尾随追了上来,箭雨密密麻麻射过来。曹变蛟亲自断后,挥舞着长枪,挑飞了好几支箭,却还是被一支流矢射中了肩膀。他咬着牙,把箭拔出来,继续指挥士兵抵抗:“跟鞑子拼了!”
好不容易退进松山城,洪承畴清点人数,发现原本号称十三万能战的士兵,如今只剩下一万余人。他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清军,心中充满了绝望。接下来的日子,清军开始挖壕围城,皇太极采用围而不攻的策略,想把明军困死在城里。
城中的粮草很快就断了。士兵们先是杀战马,战马杀完了,就煮皮甲,皮甲煮尽了,就只能挖野菜、啃树皮,不少人甚至偷偷吃起了人肉。一天早上,洪承畴在城墙上巡视,看见两个士兵在争抢一条断臂,其中一个士兵一把将另一个推下了城墙,摔在壕沟里,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洪承畴闭上眼睛,不忍再看——这松山城,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松山副将夏承德看着眼前的惨状,心里打起了算盘。他本是祖大寿的旧部,跟着洪承畴来救援锦州,如今锦州没救成,自己却被困在松山里,早晚都是死。他偷偷找来自己的心腹,守备张胜:“张胜,你说咱们就这样等死吗?”张胜叹了口气:“将军,那还能怎么办?突围也突不出去。”
“我倒有个主意,”夏承德压低声音,“咱们不如投降清军。皇太极爱惜人才,咱们要是献了松山城,说不定还能封个一官半职。”张胜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将军说得对,总比在这饿死强。而且祖大寿将军在清军那边听说混的还不错,您过去也一定会被重用。”
当天夜里,夏承德让张胜偷偷溜出城外,去清军大营见济尔哈朗。济尔哈朗听说夏承德要投降,还愿意献城,大喜过望,当即答应:“只要你们能打开城门,我保你们荣华富贵。”张胜回来后,把济尔哈朗的话告诉了夏承德,夏承德彻底放下心来,开始筹划献城的事。
崇祯十五年二月十八夜,月色昏暗,风刮得很紧。夏承德召集了自己的三百多名亲兵,对他们说:“如今城中粮草已尽,再守下去也是死路一条。我已经跟城外清军商量好了,今晚献城,愿意跟我走的,以后不愁富贵;不愿意的,就留在城里等死。”亲兵们早就不想再守了,纷纷表示愿意跟着夏承德。
三更天的时候,夏承德带着亲兵来到北门。守门的百总见是夏承德,连忙行礼:“将军,您深夜来此,有何要事?”夏承德说:“奉制台之命,开关巡查,快把门打开。”士兵不敢抗命可是打开城门太过匪夷所思,于是询问道:“将军有制台大人的手令吗?”
夏承德阴笑着道:“这就是手令!”说罢拔出腰刀一刀砍在了守门的百总脖子上。
身后的亲兵们立刻冲了上去,把守门的士兵全部控制住。
城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城外的清军早已等候多时。济尔哈朗一马当先,带着清军冲进了松山城。城中的明军还在睡梦中,根本没料到清军会突然进城,一时间乱作一团。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夜的寂静。
洪承畴在府衙里,听见外面的喊杀声,知道大事不好。他连忙穿上甲胄,拿起佩剑,想出去组织士兵抵抗,却被几个亲兵拦住:“制台,清军已经进城了,咱们快跑吧!”洪承畴摇了摇头:“我是蓟辽总督,能往哪里跑?死也要与松山城共存亡!”
就在这时,夏承德带着清军冲了进来。他指着洪承畴,对一个清军佐领道:“他就是洪承畴,别让他跑了!”佐领大手一挥,清军士兵蜂拥而上,洪承畴挥剑抵抗,然而年过半百的一介书生如何是饿狼般的清军对手,很快就被制服。他被按在地上,抬头看着夏承德,眼中满是愤怒:“夏承德,你身为大明将官,竟然叛国投敌,你会遭天谴的!”夏承德冷笑一声:“识时务者为俊杰,洪大人,你也投降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曹变蛟、王廷臣得知清军进城,带着残兵在街巷里与清军厮杀。曹变蛟的肩膀还在流血,却依旧挥舞着长枪,杀了一个又一个清军。王廷臣则拿着大刀,与清军展开肉搏,身上已经被砍了好几刀,鲜血染红了他的甲胄。
“曹将军,咱们杀出去!”王廷臣大喊着,挥刀又砍倒了一个清军士兵。曹变蛟点头,刚要冲出去,却被一支流矢射中了胸口。他踉跄了一下,倒在地上,嘴里还在喊:“杀鞑子!”王廷臣见曹变蛟倒下,红了眼睛,发疯似的冲向清军,却被清军的乱刀砍死。
巡抚邱民仰在府衙里,看着冲进来的清军,拿起桌上的砚台砸了过去,却被清军士兵一剑刺穿了胸膛。他倒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嘴里喃喃自语:“大明……亡了吗?”
松山城彻底沦陷了。清军在城里大肆搜刮,百姓和士兵死伤无数。夏承德因为献城有功,被皇太极封为三等子爵,张胜也被封为守备。而洪承畴,被清军押往盛京。起初,他还宁死不降,绝食抗议,可后来在皇太极的劝说下,终究还是低下了头,成了明朝的叛徒。
吴三桂、王朴等人逃到杏山后,很快又被清军包围。王朴见大势已去,再次逃跑,逃回山海关后,因崇祯皇帝震怒,作为首逃被押回北京后被处死。吴三桂则仗着关宁铁骑的护卫,拼死突出重围,最终仅带着不到百骑逃回了宁远。
松锦之战,明军损失惨重,十三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八大总兵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明朝在辽东的防御体系彻底崩溃,关外仅剩下宁远一座孤城。消息传到京城,崇祯帝在皇宫里大哭了一场,却也无济于事。
远在千里之外的李明得到这个消息后久久无语,他起身望着窗外的天空,默默说了一句:“大明最后的精锐没了,看来这天儿真的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