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言满眼怒火,举起刀便要朝她劈去。
宋蝉依见状,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脚边,死死抱住他的腿,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夫君!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妾身再也不敢吃醋了。
妾身给你娶漂亮的小妾……妾身什么都听你的……”
她语无伦次地哀求着,泪水混着脸上的污渍滚落,她是真的怕了这把沾了血的刀。
陆铮言眼神微缩,举起的刀缓缓放下,刀刃上的寒光映着他冰冷的脸。
“不必你费心。过几日,会有新夫人进府。
你记住了,你能活着,不过是顾全陆府的颜面。
你安分守己,这夫人的位置便还是你的;
若是再敢兴风作浪,休怪我无情。”
宋蝉依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凉——新夫人?进府?
这一刻,她终于恍然大悟,当初在将军府,唐婉清最后那几句看似无意的话,究竟藏着怎样的深意。
“哈哈哈……新夫人?”她突然疯笑起来,笑声凄厉。
“怕是新夫人的肚子里,早就揣着一个了吧?哈哈哈……”
笑着笑着,眼泪汹涌而出,哭声比笑声更令人心惊。
陆铮言坐在书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身旁三名府医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大人,您这是身子亏空到了极致,耗损太过……”
一名府医颤巍巍地开口,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除非祁神医亲至,否则……否则真是无力回天了。”
陆铮言放在桌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青筋暴起。
他永远忘不了今日清晨那噩梦般的场景。
——睡梦中只觉身上压着沉甸甸的重物。
他猛地睁眼,竟看到三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正缠着自己;
而房间角落,宋蝉依竟与另外两个男人忘情的纠缠在一起,嘴里发出的声响污秽不堪,刺得他耳膜生疼。
那一刻,他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猛地推开身上的人,抽出床底藏着的武器,红着眼一刀一个……
直到血溅满床,他才看清,这五个男人,竟是自己昨夜派去将军府的死士!
原来,唐婉清安然无恙,自己的夫人却……
一想到那不堪入目的画面,他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提刀砍了宋蝉依。
根本无需求证,这一切定是唐婉清的手笔!
派去的死士被她喂了药,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自己的房门被反锁,还被巨石堵得严严实实;
库房更是又一次被她洗劫一空……
如今,连自己的身子也垮了,往后怕是成了个废人。
陆铮言心头翻涌着无尽的悔意。
——昨夜自己对将军府实在太仁慈了,竟只派了五个人!
他该一把火烧了那将军府,烧得片瓦不留,才能消这心头之恨!
“祁神医可有消息?”
陆铮言眼神阴狠,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回……回大人的话……”一名府医战战兢兢,结结巴巴地回话。
“听说祁神医在离央国的瘴气林里,遭了蟒蛇袭击……已……已经神秘失踪了。”
“哐当——”陆铮言猛地一掌扫过书案,案上的笔墨纸砚尽数摔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死死攥着拳头,压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滚!你们几个若敢把今日之事泄露半个字出去……仔细你们的儿孙!”
“草民不敢!草民绝不敢!”三名府医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
额头撞在地上“砰砰”作响,嘴里不停地哀求着。
宋蝉依终于冷静下来,她不能倒下。
——从前郡守夫人的位置是她的,往后陆铮言的夫人之位,也只能是她的。
她穿戴整齐,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眼神冰冷,她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
陆绵绵隔着窗户,将宋蝉依的惨状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低声自语:“清平公主当真是我的福星,自从来了京城,事事顺遂。”
公主府内,唐婉清刚为男子诊完脉,上官文茵便一脸忧色地问道。
“婉清,你不是说他该很快就能恢复记忆了吗?”
唐婉清又仔细检查了一番,也有些费解。
蛊虫明明已将他脑中的淤血清理干净,按说不该还记不起过往。
除非那段记忆太过痛苦,让一个人从心底里不愿想起。
她忽然忆起第一次为男子诊脉时,他下意识遮挡的动作。
他似乎不习惯自己的身体被人窥见……
唐婉清猛地看向男子的脸,目光一寸寸扫过他的眉眼,试图找出端倪。
身旁的星河眨了眨眼,暗自嘀咕:嘿,夫人这是被这张脸吸引了?
终于,唐婉清看出了破绽——男子的脸,竟被动过手脚。
她想起《南村辍耕录》中记载的磨骨术,医者可通过此法改变人的脸型、五官……
她闭上眼睛,缓缓伸出手,轻柔地覆在男子脸上,细细抚摸。
这举动让星河惊得瞪圆了眼,上官文茵也捂住嘴。
她眼中满是诧异,却始终选择相信唐婉清。
男子不躲不闪,湿漉漉的眼睛温柔地望着唐婉清,心头竟泛起一丝熟悉感。
仿佛许多年前,也曾有这样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
唐婉清的心微微一颤。当日初见这男子,她便隐隐担心。
星瞳的弟弟尚且年幼,就因容貌被恶人觊觎,眼前这男子生得这般好颜色,又曾流落街头,怎会安然无恙?
如今看来,果然如此。手心下的骨骼触感骗不了人,他的骨头被磨过,五官也被动过手脚。
想来,正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才更能引得那些有特殊癖好的人垂怜……
唐婉清睁开眼,起身走出屋子,上官文茵和星河连忙跟上。
她将自己的猜想一一说出,上官文茵听完,身体微微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星河也皱起眉,暗自叹这男子也是个可怜人。
“你是想他恢复记忆,还是永远不要记起?”
唐婉清直视着上官文茵的眼睛,又问,“他不堪的过去,你能否接受?”
上官文茵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我娘本是卖艺不卖身的舞女。
就因父亲娶了她,父亲便要被人嘲笑一辈子。
……可我娘有什么错?他又有什么错?”
她指着屋内的男子,继续哭着说道,“有错的是这吃人的世道,是那些作恶的人!
我不会放弃他的,无论他想记起还是遗忘,我都会陪着他,一辈子。”
她的话掷地有声。星河忍不住冲她竖了竖大拇指。
“我怕的不是他恢复记忆……”上官文茵抽泣着,声音哽咽。
“我怕的是有人认出他,怕他被人议论被人耻笑、他会崩溃,我怕他想不开……”
她哭得泣不成声,听完唐婉清的推断,她第一时间担心的,始终是他。
“婉清,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上官文茵攥着唐婉清的手,“你能不能帮他改改容貌?
哪怕丑一点我都不怕,我只怕他在这世间活得自卑、活的辛苦……呜呜呜……”
唐婉清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有些无奈。
“这不是两三天就能决定的事,你也不能总待在这公主府躲着。”
她拍拍上官文茵的肩膀,“我把他带回将军府,等换了容貌,让将军给他安排个身份。
——你总不能让他一辈子躲着不见人吧?”
“谢谢……呜呜呜……”上官文茵再也忍不住,她抱着唐婉清嚎啕大哭。
她的心像被刀割一般的疼:究竟是谁,害了这样美好的一个人,让他落得如此不幸……
唐婉清重回内室,对男子说道。
“文茵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你也需要进一步医治,你愿意跟我回将军府吗?”
男子看了一眼门外的上官文茵,目光在她红肿的眼睛上停留片刻,然后伸出手。
上官文茵立刻走进来握住他的手,哽咽道:“我会常去看你,我保证。”
男子顿时开心地笑了,转头看向唐婉清,眼里满是笑意:“我愿意。”唐婉清微微松了口气。
当晚,轩辕瑾书带着雪儿又来将军府蹭饭,一眼就瞧见府里多了个陌生男子。
他凑过去盯着对方的脸,越看越气:“哎,你谁啊?长得这么讨厌,干嘛学小爷我的长相?”
唐婉清闻言看过去,故意逗他:“天底下长得好看的,都是照着你的模样长的!怡亲王岂不是开心坏了?”
轩辕瑾书咧嘴一笑:“那是自然,谁让小爷我天下第一美呢?”
叶凛萧冷冷瞪了他一眼,轩辕瑾书顿时有些心虚,摸摸鼻子不敢再嘚瑟。
男子没说话,只是笑着看他们斗嘴。
唐婉清却有些犯愁:不知他原本长什么样子,贸然给他随意换张脸,终究不合适。
叶凛萧看了男子一眼,与轩辕瑾书碰了下杯子,一饮而尽。
不知为何,这男子的一双眼睛,总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似曾相识的讨厌。
陆铮言这几日像疯了一般,把京城里有名有姓的大夫请了个遍。
他怕自己身体垮了的事传出去,每次诊脉都耍些手段。
让一位门客扮成自己的模样应酬,自己则换上侍卫的衣服,遮着脸躺在床上,只盼能听到些不一样的诊断。
可结果终究是一样:他这辈子,怕是再也无法有子嗣了。
他将最后的希望全押在了祁神医身上。
他不信祁神医会出事,一个能寻到长生不老药的人,怎会栽在一条蟒蛇手里?
将军府大厅里,星河看着正襟危坐的陆铮言,只觉得无语。
这人的脸皮怕不是用城墙砖做的?不,比城墙还厚!
陆铮言假装没看见星河眼底的嫌弃,心里却在盘算。
只要自己身体能康复,这将军府的一草一木,他迟早要亲手毁掉。
唐婉清扶着紫菱的手臂走进来,她早就猜到陆铮言的来意。
星河下手从不会留余地,陆府这几日郎中络绎不绝,想来他是不死心,专程来打探祁神医的下落。
陆铮言见唐婉清进来,连忙起身躬身行礼。
“臣陆铮言,见过清平公主。”
他拼命压着心里的火气,生怕一个忍不住,真会拔刀捅死眼前这个女人。
唐婉清看着他,暗自感慨:对自己恨得咬牙切齿,却能做到面不改色,这份隐忍,倒也算一种本事。
“哎!你放下我的奶包!说你呢!”碧桃的大嗓门突然炸响,打断了陆铮言到了嘴边的话。
只见碧桃气呼呼地追着一个男子,嘴里低声念叨着。
“天天没事就往蛊兽笼子跟前凑,我还真怕你被它们伤着!”
夫人都说了这个男人是上官姑娘重要的人。
结果倒好,后院他进不去,竟来抢自己的蛊兽!
谁的蛊兽都不追,就盯着奶包追,哎!怎么这么烦人呢?
今天,奶包刚洗完澡躺在软榻上晒太阳,就被这个男子一把抱起就跑。
碧桃知道,奶包平时脾气好,真的被惹急了是会咬人的。
何况这个男人又不熟悉,她当下跺了跺脚,提气就追了上去。
“哐当”一声,门被撞开,碧桃终于抓住了男子的胳膊:“嘿,可算抓住你了!”
唐婉清和陆铮言同时朝门口望去。
“扑通”一声,男子怀里的奶包没抱稳,摔在了地上。
碧桃顿时怒了:“搞什么!摔坏了我的奶包,你赔得起吗?”
那男子只匆匆扫了大厅一眼,扭头就朝远处狂奔。
碧桃气得直跳脚,也顾不上别的,抱起地上的奶包拔腿又追了出去。
唐婉清微微眯起眼,看了看坐在大门正对面的陆铮言,她低声自语:“该不会这么巧吧?”
“公主,”陆铮言收回目光,盯着唐婉清的眼睛,语气带着恳求,“臣恳请公主告知祁神医的下落。”
“陆大人,”唐婉清看了他一眼,语气冰冷,“皇上想找到祁神医的心情,可比你急切多了。”
陆铮言放在身侧的拳头猛地握紧,指节泛白:“臣不信!那般神仙一样的人物,怎会惧怕一条蟒蛇?”
“陆大人方才不也说了吗?‘神仙一般’,说到底,终究还是凡人。”
唐婉清顿了顿,忽然笑了,“本宫倒是听说,在凌渊郡,陆大人可是无所不能,当地百姓把陆大人奉若神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