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入粘稠的沥青,缓慢、冰冷、窒息。陈海峰感觉自己在一片绝对的虚无中漂浮,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感。只有右臂传来持续不断的、深入骨髓的灼痛,像一颗被强行按入血肉的烙铁,提醒着他“存在”这个残酷的事实。这痛楚是锚,是灯塔,也是…锁链。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虚无:
“脉搏…很弱…但稳定…”
“体温过低…冻伤严重…”
“手臂…天啊…这烧伤…”
声音模糊,带着颤抖和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陈海峰试图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像焊死的铁门。他只能感知到身体被移动,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冰冷的液体滴入口腔,带着泥土和铁锈的味道。
终于,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黑暗。他艰难地掀开一条眼缝。
映入眼帘的不是珠峰圣殿那破碎的冰晶天空,而是一个低矮、粗糙的岩石穹顶。缝隙间渗下的水珠在下方简陋的油灯光芒中闪烁。空气浑浊,弥漫着浓重的烟火气、汗味、药味,还有一种…绝望中混杂着微弱希冀的气息。
他躺在一堆干草和破布铺成的“床”上。一个裹着厚厚兽皮、脸上布满冻疮和灰尘的女人正小心翼翼地为他的右臂涂抹一种墨绿色的糊状物。手臂的景象让陈海峰自己都心头一颤:从肩膀到手腕,皮肤焦黑皲裂,如同被雷击过的枯木,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深可见骨的黑色裂纹。裂纹深处,不再是纯粹的青紫色符文光芒,而是如同熔岩般缓慢流淌、明灭不定的暗金与炽白交织的流体!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也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的能量波动。
“你醒了?”女人察觉到他的动静,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惊喜,“别动!你的手…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用老祭司留下的草药试试…”
陈海峰转动干涩的眼球,打量四周。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岩洞,被改造成了简陋的避难所。洞内挤满了人——穿着破烂军装的士兵、裹着藏袍的牧民、穿着城市冲锋衣的幸存者、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眼神空洞的医生。所有人都带着伤,脸上刻着疲惫、恐惧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角落里,几个孩子蜷缩在一起,眼神中没有孩童的天真,只有过早的惊恐和茫然。
洞壁一角,悬挂着一个用树枝和破布拼凑的简陋屏幕,连接着一台依靠人力手摇发电的旧式投影仪。屏幕上播放着模糊不清、信号极不稳定的画面:
一片被灰绿色藻华覆盖的死寂海洋…
一座被巨大藤蔓状黑色物质缠绕、吞噬的摩天大楼残骸…
天空中,永不休止的、暗红色的污染云层缓慢翻滚,偶尔有巨大的、形态扭曲的阴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画面下方,断断续续的文字滚动着:“…全球通讯网络崩溃…南极污染源持续扩散…出现新型感染体…代号‘掠影’…幸存者请前往高原‘净地’…”
净地?陈海峰看向洞口方向。那里用巨石和粗木勉强封堵着,缝隙间透出外面铅灰色的天光。但所谓的“净地”,空气中也弥漫着那股令人窒息的沉重感和若有若无的腐败甜香。珠峰圣殿最后的爆发,艾山牺牲换来的净化,如同投入沸水的一块冰,短暂地驱散了周围的污染,却无法改变全球崩溃的大势。这里,不过是风暴眼中一个相对平静的…废墟。
“多久了?”陈海峰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从…从天上掉下那些‘星星火雨’开始算…十五天。”女人低声道,她叫卓玛,是附近幸存的牧民,“我们是在山脚下的冰碛堆里找到你的…你被埋在冰晶碎片下面…像…像一尊烧焦的神像…”她眼中带着敬畏和恐惧,看着陈海峰那条散发着非人光芒的手臂。
十五天。方舟舰队撤离十五天了。地球在这十五天里,滑入了更深的深渊。
“外面…怎么样?”陈海峰艰难地问。
卓玛的眼中瞬间蒙上更深的恐惧。“怪物…”她声音发颤,“山下的村子…全没了…那些黑色的…像影子又像烂泥的东西…它们会爬…会钻…被它们碰到的人…要么变成疯子…要么…要么就长出黑色的东西…然后也变成怪物…”她指了指角落里几个被用铁链锁住、不断嘶吼挣扎、皮肤下黑色纹路疯狂蠕动的人影。“还有天上飞的…比鹰还大…眼睛是红的…能钻进人脑子里说话…”
[确认:古神亚种-‘虚空饥渴’次级衍生物种。]守望者的声音在陈海峰脑海中响起,冰冷依旧,却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数据库更新的痕迹,[代号:影噬(地面)、掠魂鸦(空中)。具备基础物理形态与精神污染能力。]
陈海峰的心沉了下去。污染已经完成了初级生态构建,开始系统性地收割残余的生命。而人类…毫无抵抗之力。
“我们…我们还有人吗?有组织吗?”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卓玛摇摇头,眼神黯淡:“没了…全乱了…军队的电台几天前就只剩下杂音…大城市…都成了死城…只有一些像我们这样躲在洞里、山里的…靠着运气和…它…”她敬畏地看了一眼陈海峰的手臂,“你被抬进来的时候…手臂的光…好像让那些靠近洞口的怪物…退开了一点…”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拍打和低吼!
“开门!快开门!它们追来了!”
“是扎西他们!”一个守在洞口的年轻士兵喊道,慌忙和几个人一起推动堵门的巨石。
巨石刚移开一道缝隙,几个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身影就跌撞进来,紧随其后扑进来的,是几道快如鬼魅的黑色“影子”!它们没有固定形态,如同流动的粘稠石油,表面浮现着暗红的符印,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直扑最近的一个伤员!
洞内瞬间大乱!尖叫声、哭喊声、绝望的咒骂声响成一片!人们惊恐地后退,挤作一团。几个拿着简陋武器(铁锹、木棍、生锈的砍刀)的男人鼓起勇气冲上去,但武器打在影噬身上如同击中烂泥,毫无作用,反而被流动的黑暗瞬间缠住手臂!
“啊——!”惨叫声中,被缠住的人手臂皮肤瞬间变黑、枯萎,黑色纹路疯狂向上蔓延!
千钧一发之际,陈海峰右臂上那明灭不定的暗金与炽白光芒,如同被激怒的野兽,猛地爆发出强烈的脉冲!光芒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那几头扑进来的影噬身上!
嗤——!
如同冷水泼入滚油!影噬的身体剧烈扭曲、沸腾,发出刺耳的尖啸!它们身上的暗红符印瞬间黯淡,流动的黑暗躯体变得僵硬、龟裂!虽然没有立刻消散,但攻击动作明显停滞,甚至本能地向后退缩,远离陈海峰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