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力骤增的胤曦,开始熟练地运用“皇帝”这张明牌。
华丽的宫殿内,一场小型但庄严的“封赏大典”举行。
胤昭穿着不合身的龙袍,木然地坐在御座上,听着晋王的心腹官员宣读一份份早已拟好的诏书。
“特加封晋王胤曦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开府总揽天下军政,讨逆御虏,匡扶社稷…”
“封晋王世子胤稷为云骑都尉,羽林军指挥使。”
“擢升平虏校尉赵暮云为镇北将军,令其克日荡平河东胡虏,还百姓安宁…”
“封萧烈...萧彻云...”
每一个名字,每一项任命,都经过胤曦的精心算计,旨在收买人心,巩固权力,并将各方势力纳入其体系,至少是名义上。
退朝后,胤曦回到书房,屏退左右,亲自铺开一张洒金信笺。
他沉思片刻,提笔蘸墨,开始给赵暮云写信。
在葬马坡大战,赵暮云正式露面复合之后,胤稷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父亲。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晋王并没有震惊,而是非常平淡,似乎早已预料赵暮云没有死。
现在,胤昭的到来成为他的傀儡,晋王掌控了新的朝廷。
他现在不是皇帝,胜似皇帝了。
因此,他在一些系列对部下的封赏之中,也把赵暮云考虑进去。
他的字迹沉稳有力,言辞极尽恳切。
先是盛赞赵暮云葬马坡大捷,称其“挽狂澜于既倒,功在社稷”。
接着,笔锋温柔地转向胤瑶:
“小女胤瑶,早有先皇赐婚于你,现在又在你府上做客。老夫深知其心,系于暮云你一身。昔日种种,皆因国事纷扰,造化弄人。”
“如今你威震北疆,乃国之柱石。老夫非迂腐之人,岂忍见良缘错付?愿效仿古人,成人之美,将瑶儿托付于你。”
“望你勿再推辞,早日与瑶儿完婚,既安朔州军民之心,亦使老夫了却一桩心事,可全心应对中原乱局。”
“待王师北定之日,必为你二人风光大办…”
写罢,他吹干墨迹,装入特制的信封,火漆封印,唤来最心腹的家将:
“此信,务必亲手交到赵暮云手中。告诉他,本王在晋州,静候佳音。”
这封信,如同一根精心编织的丝线,既要捆住赵暮云这头猛虎,也要拴住朔州那块地盘。
原本一开始晋王就有这个想法,奈何老皇帝玩平衡之术,和太子一样想把赵暮云当棋子,来掌控晋王和太子之间的争斗。
只不过赵暮云察觉其中的凶险,进京之后以假死脱身,恰逢鞑子大举南下,这才让晋王和太子都忽略了赵暮云。
然而,这封信刚送出不久,紧急军情便如冷水泼面而来!
“报!王爷!西京叛军李金刚,起兵十万,以马宗亮为帅,李豹为先锋,已出潼关,直逼京城而来!”
“什么?”
胤曦猛地站起,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李金刚的动作比他预想的更快!
京城这个象征皇权之地,岂容他人染指?
“好个李金刚!敢跟本王抢食!”
胤曦怒极反笑,“立刻传令!集结大军!本王要亲征!绝不能让他抢先踏入京城一步!”
晋阳城内顿时战鼓隆隆,风云再起。
胤曦尽起精锐,号称二十万,浩浩荡荡开出河东,与李金刚争夺京城控制权的赛跑,骤然开始。
而此刻的京城,伪齐王府内。
顾鼎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听着东西两路大军逼近的消息,吓得魂飞魄散。
麾下所谓的“文武百官”更是乱作一团。
“王爷…呃不,陛下,晋王势大,且奉着正统皇帝…不如…不如我们献城投降吧?”一个降官颤声道。
“对对对!迎晋王!迎晋王!”众人纷纷附和,仿佛抓住了唯一的生机。
顾鼎铭面无人色,连连点头:“快…快写降表!准备仪仗…开城门…”
.....
朔州武周城外,联合军大营。
空气中弥漫着战前的紧张与肃杀。
中军大帐内,赵暮云正与诸将进行最后的沙盘推演。
胤稷、韩忠、裴伦、奚胜、柳毅等人围聚四周,神情专注。
“兀良哈新败,士气低落,但其营寨坚固,巴特尔亦非庸才。”
赵暮云手指点着沙盘上敌营模型,“明日总攻,世子你的两万大军为中坚,正面推进,吸引敌军主力。”
“裴大人你的兵马为右翼,我朔州军为左翼,两军钳形进攻。”
“待敌阵动摇,即刻切入,分割包围…”
就在这时,唐延海来到赵暮耳边,悄声道:
“头儿,营外有两人求见,一人自称龙察司副指挥使殷奇,奉陛下密旨而来;另一人持晋王…天下兵马大元帅手令及私信。”
赵暮云眉头一皱:“世子,裴大人,韩忠,你们先商议。”
说完便跟唐延海匆匆离开。
他先来到了殷奇所在的偏帐。
殷奇风尘仆仆,面色疲惫却眼神锐利,见到赵暮云,立刻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个密封的铜管:
“指挥使大人命卑职务必亲手交予将军!内有陛下诏书及…先帝密旨。”
赵暮云接过铜管,验看火漆无误后打开。
诏书是程式化的封赏。
而那密旨…字迹熟悉,语气沉痛,确是老皇帝的口吻,恳请他匡扶社稷,至于“孰可为帝”,则“惟卿自决”。
这薄薄的绢帛,此刻却重逾千斤,意味着巨大的权柄,也意味着无尽的麻烦和抉择。
他刚刚收好密旨,另一名信使—晋王的心腹家将也被带了进来。
此人神态恭敬中带着一丝傲慢,呈上晋王的军令和那封私信。
军令是催促他尽快歼灭朔州的鞑子右路军。
私信则温情脉脉,催婚之意急切。
两样东西,代表了两条路,两个未来。
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赵暮云阴晴不定的脸。
忠君?
扶社稷?
个人情爱?
势力权衡?
种种念头在他脑中激烈交锋。
他能感受到背后那无数双眼睛的注视。
帐外诸将的,朔州军民的,乃至天下人的。
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将所有的纷扰强行压下。
此刻,绝非犹豫之时。
他收起信件,让唐延海先将两个使者打发走之后,一言不发,回到中军大帐。
他的神色已恢复一贯的冷峻坚毅。
诸将的眼神中带着探究。
赵暮云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我等身为军人,守土卫民乃第一要务!”
“武周城外,尚有数万胡虏肆虐,河东百姓仍在煎熬!明日之战,关乎朔州存亡,关乎河东安危!诸将听令!”
众将神色一凛,齐声应道:“吾等在!”
“按原计划,拂晓时分,总攻开始!我要让鞑子永远记住葬马坡和武周城的教训!”
“遵命!”
吼声震天,所有的疑虑暂时被抛诸脑后,只剩下同仇敌忾的战意。
夜色深沉,朔州大营却灯火通明,磨刀霍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