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过一个时辰,住持终于摇响法铃,诵经声渐缓,最终归于寂静。
他双手合十,对着佛像躬身行礼,而后转向众人:“今日法会暂歇,诸位施主的诚心已达佛前。老衲已命弟子将各位的祈愿文书焚于佛前,后续七日,僧众将持续诵经,为大皇子消弭灾厄。”
言罢,三十六位高僧齐宣佛号,“阿弥陀佛”的声音在殿内久久不散。
余少云率先起身,对着住持躬身致谢,语气带着几分沙哑:“有劳住持与诸位师父,若烁儿能平安康复,本宫定如约修缮殿宇,供奉长明佛灯。”
“阿弥陀佛,娘娘大善。”住持行佛礼道。
众嫔妃有序退出大雄宝殿,前往禅房歇息。
屋外雪势未歇,北风裹着雪粒狠狠拍打窗棂,寒意顺着窗缝丝丝渗入。
禅房内却因暖炉烧得正旺,热气裹着松木的淡香漫在空气中,满室融融暖意。
谢知意抬手解开素色僧衣的系带,将衣袍仔细叠放于榻边,而后屈膝坐进铺着厚软垫的榻上,往后靠在锦垫上,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霜降快步上前,把随身带来的食盒轻放在矮几上,抬手掀开盒盖,从里面端出两碟精致糕点。
一碟松子糕缀着细碎的松仁,一碟桂花糕裹着浅黄的糖霜,她小心摆到矮几上:“娘娘,您诵经这许久,定是饿了,先吃两块垫垫肚子。”
寒露端来刚沏好的热茶,“娘娘,这福生请寺里的伙头僧炖的桂圆茶,驱寒又暖身,您趁热喝。”
谢知意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浅抿一口。
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带着桂圆特有的甜润,不齁不腻,只在舌尖留下淡淡的果香。
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漫,连胸腔里都裹了层暖意,将诵经时攒下的些许疲惫驱散了大半。
她放下茶盏,指尖捻起一块松子糕,小口咬下。糕体松软得入口即化,松子的醇香混着清甜的米香在口中散开,口感细腻不粘牙,余味里还带着点温甜。
约莫歇息了一盏茶的功夫,禅房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接着是三下轻叩木门的声响。
霜降快步上前开门,门外立着个穿灰布僧衣的小沙弥。
小沙弥双手合十行佛礼,声音清朗:“阿弥陀佛,淑妃娘娘,斋堂已备好午间素斋,住持请您移步用膳。”
“好,有劳小师父告知。”谢知意从软榻上起身,“我们过去吧。”
寒露赶忙上前,帮她披上斗篷,又细心系好领口的系带。
霜降则动作麻利地将剩余糕点装回食盒,拎在手里,跟着谢知意走出禅房。
刚出门,就见方允娴和沈落霞也从隔壁两侧的禅房走了出来。
站在廊下的几位低阶嫔妃见状,忙纷纷敛衽屈膝,向三人行礼问安。
“好冷呀!”方允娴刚踏出禅房门槛,就被寒风裹了个正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忙抬手将斗篷领口攥得紧紧的,目光扫过通往斋堂、覆着厚雪的小径,脸上满是不情愿:“这风刮得人骨头都疼,还要走那么远的路去斋堂,何苦来哉!”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倚红,吩咐道:“你去斋堂,让他们把斋饭装在食盒里送来禅房,本宫就不去斋堂了。”
倚红面露难色,小声劝道:“娘娘,这恐怕不妥吧?皇后娘娘和其他主子都去斋堂用膳,您单独留在这儿……”
“本宫是贵妃,想留禅房里用膳,有何不可?”方允娴厉声打断她的话,语气里满是不耐,“这鬼天气冻得人半步都不想挪,难不成还要本宫硬撑着去斋堂,陪他们演什么‘和睦同食’的戏码?”
说着,她转身就往禅房里走,脚步带了几分气冲冲的意味:“你只管去,就说本宫诵经累着了,身子乏得很,不便走动。真要有人问罪,自有本宫顶着!”
倚红见她态度坚决,知道再劝也是白费功夫,只能躬身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贵妃娘娘!”谢知意回首,语气平和地劝道,“天气寒冷,斋饭从斋堂送过来,路上少不得要凉透,吃冷食对身体不好。”
她话说得坦诚,至于方允娴听不听,倒并不在意。
沈落霞也在一旁轻轻点头,附和道:“淑妃娘娘说得是。这寒冬腊月的,冷饭冷菜入了肚,很容易闹肚子。贵妃娘娘,还是辛苦点,随我们去斋堂用膳吧。”
“少在这儿假惺惺的!”方允娴头也不回地往禅房里走,声音带着冷意,“本宫就是不想去斋堂,就是想在禅房里用膳,不要你们多管。”
谢知意和沈落霞对视一眼,眼底都掠过一丝无奈。
她们已尽到规劝之职,一会儿到了斋堂,也能应付余少云的问询了。
两人不再多言,带着那几个低阶嫔妃转身走进风雪中。
冷风卷着雪粒扑过来,将她们的斗篷边角掀起,在白茫茫的雪景里上下翻飞。
斋堂内暖意融融,几十张长条木桌整齐排布,桌面擦得光亮,只摆着简朴的五个粗瓷碗。
早到的嫔妃们按位分坐于各桌,或静候,或与身旁嫔妃低声闲聊着。
见谢知意和沈落霞进来,众嫔妃起身见礼。
两人颔首回礼后,便带着寒露、霜降在她们的位置上坐下,随她们前来的几位低阶嫔妃也依位份落座。
不多时,斋堂外传来宫人响亮的通传:“皇后娘娘到!”
满室嫔妃瞬间起身,偌大的斋堂里,只听到环佩叮当响。
余少云披着墨色暗纹斗篷,由宫女搀扶着走进来,斗篷肩头沾着未化的雪粒。
她抬手解下斗篷递给宫女,目光扫过满堂,眉头忽然微蹙:“贵妃呢?怎的不见她人?”
谢知意微微欠身,答道:“回皇后娘娘,方才在禅房外,贵妃娘娘说诵经后身子乏累,又嫌风雪天路远,不愿移步斋堂,便让倚红来斋堂传膳,要留在禅房用食。妾身与沈贤妃都劝过,说寒冬里饭菜易凉,吃冷食伤胃,可贵妃娘娘心意已决,妾身二人也不便再多劝。”
余少云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既她不愿来,便随她去。”
她看了眼吟芳道,才对住持微微一笑:“大师,请上斋食吧。”